幽香

二十年前读Nietzsche的诗集的时候,那是一个夏天;有一天早晨我看见阳台上的一朵刚开的马蹄莲花,心有所动,在笔记本上写下:清晨起来,徘徊其旁,独挹其芳,以为天地之间唯我悠然;这是我原来对幽香的品味了。

夏日我去森林旅行,路过山涧,太阳的热力很大,然而在我停下来休息的一会儿,或者听寒山的乌鸦的啼叫的时候,忽然有袭人的香来,那是山谷里的野栀子花散发的香味,居然与行云流水一道来了,坐在那儿,独自体会无形的清寂,人似乎脱下一层俗气,然而那幽幽的森林里,人会忘记寂寞。

还有一次在月光下的湖边,月色碎的好象可以咀嚼,我在桥上发现野生的大丽花,它大朵的花瓣,静静的迎着月光,我走过去观赏它重叠的花瓣,它近乎花妖的艳萼,如罗马时代居住在深宫内的美人,我感到幽昧的铜绿色的华贵与自然交和在一起的清新的迷茫,心想化成一只大白玉蝶栖居其上,或送与菩萨尊者持此花枝凌波微步于湖上,尽管它没有什么香味。

现在的我老了,我失去过去的青春的信心,甚至一些激烈的人生体验,我几乎每天坐于书房,多以所藏之宝玩自奉,房内种以香草,悬挂仿宋元山水意的古画,错乱陈列着诸家榻本法帖,终日放着一个二层八瓣花形的宋定窑莲花炉,始终燃着艾叶,有时展诗而读,有时洗心入定,俨然与诸贤士大夫会舞,偶尔通得莲花三昧,幽微而神怡,观得譬如朝元仙仗奉诵无量天之过我,房中虽无灵蕊之幽,但我如居空谷,又何妨?也是一种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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