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八月我到锡盟草原插队,次年十月第一次匆忙赶回家,因为我的反革命父亲与我母亲、十六岁的弟弟和十四岁的妹妹,即将一同被遣回四川老家。草原没有车,我步行十天到达北京,可是父母和弟弟妹妹已离京。我只得冒着严寒返回草原,路上险些冻死。
父母落户在荒山野岭中,房无一间,地无一垅,没吃没烧,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弟弟上山打柴,掉下万丈悬崖,幸被一棵树挡在半山腰,折断一条胳膊。妹妹多病,数次病危,乡民用滑竿抬几十里山路到乡村卫生院抢救。生活如此无望,母亲数次自杀未果。
父亲曾是中共地下党,打入国民党军队内部,送情报,策反,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母亲跟着没少担惊受怕。1949年后,父亲从地下走到地上,成为第一代反间谍公安战士,破获不少大案,美蒋特务一个个落网。母亲本以为父亲会飞黄腾达,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副冰冷的手铐。有人诬父亲贪污、通敌,经调查,纯属子虚乌有。领导以父亲有历史问题为由,迫其退出公安队伍,自谋生路。
父亲开了一家铁工厂,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久公私合营,父亲被分到一个濒临倒闭的残疾人福利厂当工人。他自告奋勇搞革新,搞销售,福利厂起死回生。厂子有了油水,上级开始安插亲信,派个女厂长瞎指挥,厂子迅速陷入亏损。父亲看不过,跟厂长吵了几架。此人的丈夫是宣武区公安分局局长,于是轻而易举地把父亲打成双料反革命(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锒铛入狱。
父亲在团河、清河、天堂河、新都暖气机械厂等几个臭名昭著的劳改场辗转劳改。大饥荒的三年,母亲一人靠加工零活、干临时工维持生计。五个孩子要交学费,要穿棉衣,实在没辙了,母亲就去偷着卖血,养活一家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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