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刘建锋《钱云会案证人调查记录》原文转载
钱云会案证人调查记录
多位证人呼吁中央派出专案组彻查钱云会死亡案;
工程车被指证当天9时25分即停在死亡点五米外;
全程目击证人与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签署保密协议,并保证对中央调查组出面作证,证实亲眼看见钱云会被谋杀过程;
调查显示案发时间应为上午9:30左右而非警方公布的9:45;
钱云会死前有摁下微摄录设备按钮从而拍下死亡过程的可能;
相关证据,正等待中央派出调查组走访取证;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刘建锋
2010年12月25日上午9时许,浙江省乐清市蒲岐镇寨桥村村口,53岁的寨桥村前任村主任钱云会被发现死于一辆车号为皖K5B323的解放牌重型自卸货车左前轮下。
由于死者钱云会有多年上访经历,加之现场死者状态被村民认为奇特,又有目击者钱成宇坚称是谋杀,村民主张保护现场、刑事立案,而警方认定为交通事故要求清理现场,事件当天发生了警民冲突,即村民口中的“抢夺尸体”事件,引起世界范围的舆论关注。
12月29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抵达寨桥村,在八天内独家寻访到几位现场目击证人,本文主要内容为对现场证人的调查记录。
一、现场
(根据警方公布信息与死者家属提供的图片)
货车驾驶员费良玉,男,1979年8月29日出生,安徽省颖上县黄桥镇张庄村东海队人,警方查实属无证驾驶。皖K5B323解放牌工程自卸车,行驶证车辆所有人:安徽省颖上县长春汽车运输有限公司,实际车主费良玉,已投保交强险和商业险。
图片中可见死者为前胸伏地姿态,胸颈部被左前轮碾压,内脏组织溢出至肩颈部,左胳膊向前伸出,臀部翘起接近车底,下肢弯曲,右膝与右小腿上部的正面着地,右脚尖点地。
出事路段路宽16米,其中1/4被杂物占住,路面因雨潮湿。从现场图片和视频上可见:死者位于车头左前轮方向,被碾压位置已越出硬化路面,左前轮在泥土上留下一条印迹,死者头颈下有车轮推碾造成的浮土,高约15厘米左右,未见其他车轮留下的明显印迹。
根据现场图片,货车上部整体为橘红色,车头前方橘色部位的泥灰未见遭刮擦痕迹。
警方公布信息称,该车前保险杠黑色横梁下方有刮擦痕迹,车辆底部前轮轮轴附近有刮痕,死者使用的雨伞伞骨局部被压扁。警方分析,死者为左侧身体与车辆前保险杠发生碰撞后,身体右侧倒地被车辆拖行碾压致死。
12月26日乐清交警大队委托温州长顺机动车司法鉴定事务所对肇事车辆作鉴定。29日下午送到死者钱云会家的鉴定结论共四条。
一、行车制动原装载测试制动性能差,空载测试制动性能正常;二、转向系统技术状况正常。三、整车含货物总质量60020KG(即60.02吨)。
鉴定结论第四条说:“由于鉴定条件不足,事故发生时行驶速度不能计算。”
与出事地点隔着马路的正对面处,有一圆形街控摄像头,当天,警方告诉村民,该摄像头处于调试阶段,不具有储存视频的功能。
二、死者钱云会
钱云会,生于1957年10月13日,小学文化。
2004年4月12日,寨桥村村民不满村委会对浙能电厂向该村征地事务的处理,开大会提前罢免村委会成员,钱云会开始实际主导村务。
当年4月26日,钱云会与村民王立权、钱成钱为征地事赴京上访维权,路上被截回。28日村民围堵政府要求放人,与警察发生流血冲突,多位村民被打伤。
2005年3月10日,钱云会被以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判刑1年6个月,缓刑2年。
2005年4月,钱云会当选为村委会主任。
2008年7月,在京上访的钱云会被抓并被判刑两年。
2008年,由于村民抵制更换村主任,寨桥村村委会未能如期换届。
2010年4月,钱云会尚在狱中服刑,蒲岐镇政府动员寨桥村民选举村民代表与生产队长,遭村民罢选抵制。
【2010年12月29日上午,钱家,村民钱飞(化名)】:
“政府4月提出选举,是害怕钱云会出狱后村民继续选他当村长。2010年7月出狱后,钱云会继续带头维权。”
“2010年12月17日,因之前道路拓宽(由8米拓宽至16米)村里土地被占用38亩未获得满意赔偿,钱云会带村民讨说法,无果,村民上路拦阻路边线缆施工、不让装载土石的工程车辆通行,导致多方利益受损。21日又与协警发生冲突,两位村民被抓。从21日开始,百余身着协警制服的保安开始在寨桥村口附近日夜巡逻。”
【2011年1月1日上午,钱家,钱云会妻子王招燕】:
“死亡那天的一周前,他拿了一份说是干部违法的证据,上有驻村干部的盖章,去找驻村的副镇长(指徐祥忠,2011年获任为镇党委副书记——记者注)。我拉着他的手,叫他不要去啊、不要拿给他们看啊,他还是去了。”
“过去他们两人的关系还不坏,但是那天,钱云会把那张纸拍在徐副镇长面前,两个人大吵了一场。”
“几个月前,徐祥忠找我,跟我说帮我家把上访以来的债务还清,报销我全部的医药费,给钱云会发几年的工资补贴。我说,村民被打的事情怎么办?徐说这件事你们不要管。钱云会听说后,对我说,你的脑子要清楚!”
“前不久,有人说,上面想给他一笔钱,让他不再出面,钱云会拒绝了。这件事,钱云会自己没有对我说过。”
“他的性格固执,也知道自己很危险,死前那一个星期,出村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担心被人害死,死前几天都不敢睡在家里。除了两个人,一般人来电话他不接,一起上访的王立权来电话要接,再就是徐副镇长。”
“25日上午9点左右,钱云会接了一个电话,说着电话出的门……”
【2010年12月29日新闻发布会上,官方发给记者的钱云会材料】:
钱云会2005年当选寨桥村村委会主任,此前在1992年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2005年因扰乱社会秩序被判刑1年6个月,缓刑2年;2008年因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2010年7月22日刑满释放。
三、现场清理与证人被拘
【2010年12月29日下午,寨桥村,钱家,钱云会的小女钱旭玲】:
“我是11点不到,到的现场。有很多人、有交警。”
“村民围着,保护现场要求刑事立案。
“母亲一直哭,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下午我去医院给母亲带点滴过来,很多警察已经把现场围起来,我在外面,要求警察让开,我好进去,说我是家属还不让进吗,就被抓了。”
“派出所的说街控录下村民打人了,我说,我父亲上午死你们说没录下,死了没一会,村民打派出所的人,你们怎么就录下了?”
【2010年12月29日下午,寨桥村,钱家,钱云会的女婿赵旭】
“村民是不让破坏现场,有人说要等记者来拍照。下午四点,我被卡住后脖颈抓走,动一下就挨一警棍。录完口供后关到看守所,在厕所里挨打,我上三次厕所,被打了两次,提出给家里打个电话,又被带到厕所打了一顿。”
【2010年12月29日上午,寨桥村,钱家,钱云会堂弟】:
“25号上午,我到达时,交警已经出了现场,他们大概是9:50左右到的。10点过,交警提出,这是交通事故,车由交警带走,尸体请家属带走。我没同意。因为村民说这是一场谋杀——钱成宇在现场对交警举报,他亲眼看见几个人在马路上推搡扭打,以为是开玩笑,车子慢慢地开过来,一个人倒地被轧在车子下面,走近了看见是钱云会——我要求看街控,和交警一起到派出所要求看街控视频,派出所不同意,连交警都不让进门。
“派出所的人说,所里的人被村民打了,街控都录下来了。
“回到现场后,队长说,那就到市交警支队去看。到市区后,我被领着做了几个小时的笔录,终于获得准许,但是打开电脑,没有录像资料,说那个街控没有联结。
“再次回到现场,大约下午2点多,人、车还在原地,有80多个特警持警棍和盾牌在附近,全村人都出来了,村民围护着现场不让动。治安大队队长侯金海穿着便衣进来,有人认出来了,围着打伤了他。下午4点左右,上千警察来了,带着11条警犬,现场抓了十多个村民。
“现场被破坏,车子和尸体都带走了。
“钱成宇是现场目击证人,第二天也被抓走。”
【2010年12月29日下午,蒲岐镇万宅村钱成凤家,钱成凤】:
“我是钱成宇的姐姐。钱成宇那天跟我讲,他隔得有点远,看到四个人把一个人推搡,扭打到地上,以为他们在玩,但看见车子很慢很慢地开过去把人轧死了。”
“走近一看,是钱云会死了,他当时腿被吓软,没注意那四个人怎么跑开的,然后看见司机和另一个人下车跑掉,他喊‘救命,村长被轧死了’,追赶那个司机,没有抓到。
“晚上他不敢睡在家里,跑到我家,26日下午四点,他去我的小店帮着钉招牌回去,5点我回家做好了饭,上楼去喊他,发现他住的房里电视机开着,人不见了。一整夜他手机关机,27日上午9到11点,手机开了,但一直没人接。
“27日下午,有人告诉我母亲,说在镇政府看见钱成宇被抓了,带着手铐脚镣。”
【2010年12月29日晚6时,钱成宇家,钱成宇的母亲王碎花】:
“钱成宇46岁,他从小就不爱撒谎。”
“那天他没直接告诉我。他在现场跟警察讲了,说看见几个人跟一个人打,把他打倒,等车子把那人轧死后,走近了才看清是钱云会。”
“那一天钱成宇都很害怕,他在家和马路中间来来回回地跑,很不安。”
“晚上他没敢在家里睡,去了他姐姐家。第二天,人不见了,27号那天有人告诉我,说钱成宇被人抓走了,在镇政府那里,手脚都给铐住。”
【2010年12月31日,钱成宇家属收到拘留通知,通知书称钱成宇因涉嫌寻衅滋事罪已经于27日上午9时被拘】
【2010年12月29日22:55,新闻发布会,温州警方】
温州市公安局已通报,派出所民警现场调查时两位民警受到村民袭击,多处受伤。死者家属及部分村民在事发现场搭建灵堂、非法设置路障,并阻挠民警进行现场调查工作。
“第一个目击证人钱成宇没有看到把人故意碾死的情况,也没有散布谣言。之所以控制第一个目击证人钱成宇,是因为在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围攻殴打民警时,他是参与者之一。”
四、现场目击证人调查记录
【钱成宇录音】
2010年12月30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从一王姓村民手中获得一份手机录音。这份记录时间为12月25日10:42的录音,长仅1分47秒,其中出现多个不同口音,均为本地方言。村民介绍,其中嗓音含糊的男低音为钱成宇的口音。
村民许某对记者翻译了能听清的几句:“我站在车左边,他在右边(指面对车头),车这么大,我也看不到……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司机)保安带走了,保安把我挡开,不让我抓(司机)……”
12月31日网络公民组成的调查团也获得了这份录音,他们从录音听到的钱成宇话语是:“我站这里,云会已经翻过来了,绊倒,不知道车子里面有没有人”
提供录音的王姓村民在30日介绍,这段录音是在跟交警谈时录下的,交谈时间远不止两分钟,他只录了1分47秒,怕被注意没敢多录,当时也没想到钱成宇会被抓走。
【钱成宇在看守所被安排接受法制日报与央视记者采访】
12月29日在看守所被安排接受央视采访时钱成宇说:“这条马路有16米多,我从四五米的地方看见这个车走动了六七十公分……”
在看守所他被安排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法制日报12月30日报道:“钱成宇说:‘……政府把地拿走了,钱给那么少,我们不同意,村长带头反对,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他才被谋杀的。’记者问,这只是他的推测,有什么证据。钱成宇说:“车子开到了左边,还不刹车,难道不是谋杀?百分之一百是谋杀。”
【华一村村民黄迪燕公开出面作证】
据东方早报12月29日报道,黄迪燕在12月28日下午4时,来到寨桥村村口钱云会死亡处,当众说当天9时30分左右自己从佛堂求佛回来路过时,亲眼看到有三个戴着黑口罩、白手套的人按着钱云会,有两人将钱云会的手臂后扳。自己当时过去试图阻止,其中一人推开她,停在一旁的工程车慢慢开过来朝钱云会身上轧过去。司机及副驾驶位的人和凶手一起乘坐小面包车逃离。
29日上午9时,钱云会堂弟:“黄迪燕的丈夫说她脑子有问题,让大家别相信。但现场村民说,她思维很有逻辑,看起来头脑很清醒,不像脑子有病的。”
黄迪燕的丈夫30日中午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28日下午6时,黄迪燕的亲戚接到警方电话,29日上午9时,他和黄迪燕都被带到公安局,直到30日1:30被放回家。
【12月29日晚上,黄迪燕在公安局期间被安排接受央视采访】
“有人叫我去做好事,这样你女儿会好起来,你也会好起来,我问那做好事怎么做,他说这个人被人谋杀了,手被人拉住,脖子被人掐住,喊救命额、救命额,我没看到,有几个男人让我说,让我说看到了,去帮他作证,作证如果赢了,这样哪天你女儿也会好起来,做了这样的证。”
【2010年12月30日12时,华一村黄迪燕家】
黄的丈夫王仕高说,凌晨1:30才放回家,放回家前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已经说了没看见,这件事不能再说。他拒绝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进门。记者答应不问问题,只看黄迪燕身体情况,才获准进屋。
正午12时,黄迪燕家,二楼,黄迪燕侧卧在床,王仕高掀开裹在她身上轻微抖动的两床被子,黄迪燕和着全身衣裤朝右侧蜷缩着,两手捂着嘴,全身一直在瑟瑟发抖。
送记者出来,王仕高说,自己还有一家人,这事不能再说,再说一家人都要给弄死。
【自称是全程目击证人的目新一(化名)与本报记者签署保密协议,并保证对中央调查组出面作证,证实亲眼看见钱云会被谋杀过程】
12月30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寻访到乐清公民目新一(化名)。在记者提供保密保证书,保证绝不在报纸和网络等公开场合透露他的身份、职业、姓名后,他也为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签署了一份保证书,保证在获得人身安全保障的前提下,对中央调查组出面作证,证实自己亲眼目睹了钱云会被谋杀的过程。
目新一(化名)说自己那天正好到寨桥去看朋友,从小卖部那边进村,在村里与公路平行朝南岳镇方向走,和公路相隔只有一排房子,快走到靠近村口位置时看到钱云会被谋杀的过程。
“9点25分,工程车停在距离钱云会死亡点5米左右远的地方,当时车上没有人。”
“凶杀发生过程只有两分多钟。”
“9:30—9:33,这是事发的真正时间。”
“四个戴头盔穿蓝色特警衣服的人,身上没有警号,他们用警棍把钱云会打倒,压住后招手喊工程车过来,停在5米外的车子慢慢地开过来,那边两个人闪开到车子外边去,这边两个人按着,车子后边还有20多个穿特警服装的人。车轧过来后,车后面有两个人上前来看死没死。这时钱成宇走到车子跟前来了。钱成宇当时喊,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是谁。”
“司机从车上下来后,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司机被人带走了。”
“后面穿警服的拦住钱成宇,不让他追司机。”
“我看到,有四个到了现场的目击者,钱成宇不是第一个目击者,第一个是女的,她干涉,被穿特警服的人一把甩开,她出现20秒之后,钱成宇出现,钱成宇出现之后25秒左右,第三个目击证人到达现场,再隔15秒,现场出现了第四个目击者。”
目新一(化名)不肯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自己看到工程车里究竟坐了几个人,是谁,并说没有看清那四个穿特警制服者的脸,没有注意他们是否戴着口罩和手套。
之所以一直没有出面作证,他说是因为自己看到了全过程:
“有目击证人公开举报谋杀,警方没有立即立案侦查,反而派大队特警把现场清理破坏掉,目击证人钱成宇被抓捕、黄迪燕全家都被死亡威胁,我不敢相信乐清、温州和浙江的警察。只有中央调查组下来,我得到了全家人的安全保证,才能对调查组作证。”
【2011年1月1日下午,南岳镇,目新二(化名)讲述】
目新二(化名)是南岳镇人。2011年1月1日下午,他讲述:
“那天我从外地回家,正好路过寨桥。”
“看见现场,车前车后都是穿蓝衣服的人,有一个人喊救命啊一边朝着车后方向跑着追人,走近一看,钱云会的脚还在翘翘不停地动,我说你们怎么不救人啊,穿蓝色衣服的人都往车后退,一个老女人在旁边哭喊说,‘没天理啊,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你们给弄死了’,旁边还有个女的劝她莫哭赶紧走。一个男的穿拖鞋过来看了一眼就走掉了。”
【2011年1月2日上午,寨桥村,目新三(化名)讲述】
“大约是9:30过一点,听见钱成宇的喊声我跑上公路来看的。”
“我看见钱成宇一路追赶了几十米远才回来。车子那边,我走近一看,我们村长钱云会叫人家给轧死了。旁边两个女的,说是去庙里烧香回来的,我没注意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后来黄迪燕出来作证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村民都出来了,我也没注意那两个女的什么时候走的。钱成宇跟大家说,亲眼看见几个人把钱云会打倒,车子很慢很慢地开过来轧死村长。他说车子里面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副镇长徐祥忠。我说,钱成宇你看清楚没有,不要瞎讲,钱成宇说,我亲眼看到的,最多我死好了!”
【2011年1月3日上午,邻村,目新四(化名)讲述】
2011年1月3日上午,目新四(化名)在华秋村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那辆车根本就不是开过去的,是事发前停在那里的。”
“我那天在街边,9点半钟以后那辆车根本就没从门前马路走过。”
“我看见的,它就停在那里,一直到出事。”
“现在谁也不敢出来说话,说实话就说你造谣、要被抓走,只有等中央调查组下来,才敢出面作证。”
【2010年12月30日中午,钱家,目新五(化名)讲述】
“那天是圣诞节,从虹桥到南岳,教会包了公交车,信徒可以免费乘车。我从村里朝马路走,打算去等免费的车。
“快走到的时候,听见钱成宇喊救命、村长被轧了,就赶紧跑出去,看见几十个保安在往后退,钱成宇往前追,有保安拦他,我亲眼看见徐祥忠副镇长也在现场。”
【2011年1月3日夜,天成乡,目新六(化名)讲述】
“那天我在乐清市区办了点事,跟朋友约好去南岳耶稣堂。”
“9点05不到,车从乐清开出,大概是9:40左右,车到了到现场附近,前面有很多车都被堵了,说是出事了,车不能开。”
“我下车去看,现场看见两个女的,一个在哭‘天地良心啊,没天理啊,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他轧死’。”
“我觉得那辆车很奇怪,不走大路,走到边上去轧死人。”
“在旁边看的时候,听说死者是被谋杀的,两个去庙里烧香回来的妇女看见了。”
【警方协助网友寻找的目击证人保安讲述】
因1月4日向乐清市公安局政治处要求提供相关证据和证人采访,被已开新闻发布会为由拒绝,故此引用警方协助网友找到目击证人保安后网友王小山的转述:
“乐清市保安服务公司的工作服,臂章上的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
“从12月21日起,寨桥村村边路上,施工方雇佣了保安公司看护(电缆工程),24小时,随时都有80-100名保安在,呆在五辆大轿车上,保安公司纪律,除方便以外,无事不得下车……郑保安所在大轿车离出事现场40-50米,是最近一辆。他下车小便,听到一声刹车,回头看看,觉得出事了,便也未小,回到车中,跟同伴说:可能撞人了。吴保安立即给一公里外巡逻的施队长打电话汇报。施队长接到电话,命令:任何人不准下车。蔡保安打110报警。张保安违令下车察看,他绕到车的前部,看到了死者,弯腰低头仔细看了一下。他说,还看到车门半开,驾驶室里已经没有了司机。张保安发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村民在他身后,便回到了大轿车。”
“孙经理和施队长乘坐在一辆8座汽车上,他们任务是巡逻电缆工程,接到电话,让司机开到出事地点,下车看到死者,也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村民。施队长打110报警,报警中心称,接到过报警电话了,已经安排。高高大大的村民然后对指着孙经理和施队长说:他们都是,他们都是。十几个村民开始围攻孙经理和施队长,施队长右额遭袭,孙经理脖子被抓伤,金项链被扯断。保安们拿了盾牌,将孙施抢了回去,也登上一辆大轿车。五辆大轿车先后离去,孙施二人原来乘坐的8座轿车,掉头从另一方向离开。大轿车离开时,时间约为10点01-02分,此时警察未到。”
五、车速和录像调查
根据警方提供的信息,案发时间为2010年12月25日9:45。
2011年1月4日下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来到乐清市公安局政治处,要求调看110、交警接警、出警记录,和交警对现场勘验的原始报告,被以已开新闻发布会为由拒绝。
【录像与车速调查】
12月30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通过朋友要求调看公路沿线街控视频,未果。以下引用12月31日网友王小山对在该处看到的两段录像的描述:
“采石场出口处探头显示,一辆和出事现场照片一模一样的车9:38分整经过探头下,看不清车牌,也看不清司机,车厢右侧靠近驾驶室附近,有大大的编号‘23’。录像中,车刚从山上绕下来,泥路,速度不快,约20-30公里每小时,天一直在下雨,但似乎不大,个别行人有的打伞,有的未打。”
“华一村村口探头录像资料显示,12月25日上午9:42:09秒,一辆和网上出事照片一模一样的货车经过,此时速度比较快。
“经过华一村村口那辆货车,我们估计速度在40–50之间,林副主任说,40-60都有可能。它明显超车,超过了另外一辆小车,资料中依然看不清车牌。”
“实地测试,从采石场到华一村村口,时速42公里,用时4分12秒。”
他在微博中发表个人观点,认为“两段录像造假可能性很小,如果造假,会搞得更清晰些,至少让你看到车牌,也会把两段格式搞一样。至于不公开,还是个人观点:警方很蠢。”
12月31日晚,王小山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表示,尚不能确认探头录像中的车即是现场那辆车。
1月4日,采石场附近有要求匿名者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我只能告诉你采石场出口的摄像头近来老在修。寨桥村村民则对华一村的探头为何能正常储存录像表示怀疑,称附近几个村的探头是同一批安装的,怎么会一个可以储存另一个却不能呢?
1月4日中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租车从湾底采石场到事发地,做了三次车速测试,与王小山所做测试基本符合。
以42公里左右车速通过事发地,根据司机讲述,发现前方有人时紧急踩下了刹车,则应当留下足以测速的刹车痕,但温州长顺机动车司法鉴定事务所作出的鉴定结论第四条说:“由于鉴定条件不足,事故发生时行驶速度不能计算。”
【采石场老工人去向不明,原始出车记录不知何处】
根据采石场通行的管理规则,运石车在出门时,会有记录者坐在门边记录。
而当日,据称仅有一辆运石车从该采石场运出,为此,记者特意到湾底采石场查找12月25日的原始出车记录。
但被告知,该采石场的工人均是从12月27日以后新来的,12月25日之前的老采石工人们去了何方,无人回答,原始记录不知在哪里。
六、案发时间调查
警方公布信息与网友王小山等人查看的视频均显示事发时间为9:45左右。
几位目击证人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明确提到,案发时间为9:30左右,那位对记者签署保证书的目击证人更明确说事件发生时间为9:30—9:33。
从1月1日到1月4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对事发当天途经现场的两条公交线路做了调查,两条线路的调查结果均接近于几位目击证人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所述的9点半左右。
【虹桥至南岳线】
12月25日为圣诞节,教会为信众免费提供了从虹桥镇到南岳镇耶稣堂的巴士。
该线路车队侯队长拒绝为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提供事发后前方被堵车辆达到现场的时间,但他和多位司机告诉记者,虹桥到南岳车站全程20多分钟,到南岳耶稣堂最多不到30分钟(1月4日记者亲自试验发现所言非虚),每5分钟发一班车。
当天教会租用了五辆公交车免费提供给教徒,这五辆车滚动运行,记者找到了两个年轻的耶稣信徒,他们跟车为信徒提供服务,信徒介绍,信众到得很齐,因此发车时间间距实际比平时坐收费公交车时短,而且当天路上并不堵车,发生钱云会死亡事件后才开始堵车。
其中一位信徒固定跟一辆车,7:20从南岳耶稣堂附近出发,以下依时间估算:前往虹桥最多30分钟即为7:50,然后7:55从虹桥返回8:25左右到达南岳耶稣堂,8:30再次发车去虹桥,之后9:05再次返回,在返回接近现场前一直没有堵车,也未出现意外,在现场附近因人群聚集发生了堵路。由正常情况下全程最多耗时30分钟计算,则发生堵路的时间应在9:35—9:40之前,而况事发地离终点南岳镇耶稣堂的车行时距还有3-4分钟左右。
【乐清至南岳线】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天成乡找到一位经常坐乐清到南岳线路去南岳耶稣堂的乘客。
“9:05分不到时发的车,这一条线路我很熟悉,他们一般发车时间是10分钟。这段距离开车一般20多分钟,由于是公交车常有乘客上下,因此全程正常情况是40分钟不到,堵车时也会到50分钟。”
“那趟车一路都不堵,很畅通,一直到现场附近才被堵住。”
“被堵住的时候是9:40左右,前面已经有很多车了,推算已经堵了几分钟。”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1月4日跟了一辆从南岳出发到乐清的公交车,全程共费时38分钟,其中从南岳车站到事发现场费时2分钟。
调查两条线路公交车了解的车辆被堵时间,都在9:40之前。为进一步查证警方所公布的案发时间为9:45分左右的根据,1月4日下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乐清市公安局政治处要求查看案发时接警出警的相关记录,被拒绝。
七、死亡录像与最后电话
【2011年1月3日上午,钱云会家,钱妻王招燕第二次讲述】
“除了两个人,一般人来电话他不接,一起上访的王立权来电话要接,再就是徐副镇长。”
“25日上午9点左右,钱云会接了一个电话,说电话时出的门………”
【2011年1月3日上午,路边小卖店店主讲述】
“那天可能是9点刚过一点吧,钱云会来买三包14元的利群香烟,我这里刚好卖完了,他就到华秋村的商店去买,后来我就没注意过他了。”
【2010年12月29日上午,寨桥村,钱家,钱云会堂弟讲述】
“那天事发后不久,亲戚在泥地里找到钱云会的手机,当时是打湿了关机的,交到钱云会的亲戚钱大至(化名)手里,钱大至(化名)把它转交到钱志刚(化名)手里,由钱志刚(化名)他们几个人一起拿去查通话记录。”
【2010年12月29日下午,寨桥村,黄志刚(化名)讲述最后一个电话的记录消失】
“那天,我和钱志刚(化名)还有几个人一起拿到手机,马上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把手机打开一看,里面最后那个电话的电话号码记录没有了。”
“他是9点左右打着电话出门的,可是电话记录里时间保存的最接近的只有王立权在8:30-8:31给他打的电话。”
“这段时间他确实很谨慎,基本不会单独走过马路,出村的时候总是两三个人一起,电话也一般只接王立权和副镇长两个人的,这个电话究竟是谁呢?”
【2011年1月3日上午,钱家,钱的儿媳讲述钱云会身份证曾被窃走】
“25日下午四点前,我们一家都在马路上,等到回来后发现,我父亲放在二楼的公文包,被人掏得干干净净。”
“他的公文包里一向放很多东西,有身份证和重要的材料,我们几个人翻看,发现包里每个口袋都完全是空的。”
“27日,一个记者问我们身份证在不在,说可以拿身份证去电话公司查通话记录。我对他说身份证和很多文件在包里被偷空,顺手拿过包来,居然发现身份证出现在包的外口袋,口袋还没有封上。”
【2010年12月31日下午,寨桥村,钱家,钱云会亲弟讲述】
“前两天一个记者领着我去电话公司看通话记录,电话公司说,要我报出钱云会最近拨打或者接听的十个号码,我报不出来,就不肯给我看。”
【2010年12月29日夜,新闻发布会,温州警方】
据公开报道,警方声称,已调取通话记录,通话时间为12月25日上午“不到8点时”,“打给村民王某”。
温州警方:“我们查到了钱云会最后的电话,是本村村民王某打过来的,主要讲了一些村子事务问题,并不是传言中的副镇长打电话过去。”
【2011年1月4日下午,乐清,张强(化名)讲述钱云会死亡录像有50%可能】
“手机目前保存在外面一个隐秘的地方,相信通过技术可以还原最后一个电话的真相。”
“与手机一起被转移走的,还有一件微型摄录设备,这个设备是钱云会准备的,当时他摁下摄录设备开关的可能性是50%,目前时机未到,我们不能告诉你到底钱云会死前摄下他自己的死亡录像没有。”
【2011年1月7日晚,知道钱云会死亡时身上带有微型摄录设备的村民钱成钱被抓】
钱成钱知道钱云会死亡时身上带有微型摄录设备,但并不知晓该摄录设备被转移到何方,他于2011年1月7日晚被抓,次日下午,村民将此消息电话告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2011年1月11日,乐清看守所,律师会见时,王立权说,钱云会死前最后一个电话并非是他打的】
两位上海律师会见王立权时,王立权表示:一,他没有寻衅滋事行为,他无罪。二,当天钱云会找他是要准备继续上访的材料。三,最后钱云会出来并死亡的电话并非他打的。
八、副镇长是否不在现场?
1月3日,有同行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徐祥忠对他声称当天9:45之前自己在睡觉,并向他提供了四个镇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对其作出的不在现场证明。
鉴于这几位工作人员均为与其有直接利害关系者,1月3日、4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两次以公民身份来到蒲岐镇政府,寻找2011年刚被提任为副书记的原驻寨桥村副镇长徐祥忠,希望了解其12月25日的行踪。
1月4日徐祥忠回答说,想了解情况请找镇宣传委员钱某。
面对以公民身份提出的了解徐祥忠12月25日行踪的要求,钱委员表示,徐祥忠遭怀疑,此事应该去公安机关找说法。
1月4日下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通过乐清市委宣传部,联系到乐清市公安局政治处。
政治处林姓主任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对于被指有嫌疑的,公安机关肯定做了该做的事,但拒绝对记者出示相关记录,他认为已经定为交通肇事,而且新闻发布会已经开过了,公安机关为记者提供的限于发布会内容。
至于钱云会案,乐清乃至温州市公安机关是否做了刑事案件应做的周边以及外围寻访工作,他说,发布会已经说过。
【2010年12月29日温州警方钱云会案新闻发布会】
温州警方通报说:“排除“谋杀”的依据,在调查中,我们:一是严格审查了嫌疑人供述的真实性、嫌疑人与死者是否有利害关系、是否受人指使等情况,并对其生活轨迹、工作情况、人际交往进行了全面详尽的调查,排除了其主观故意的可能;二是细致地开展了现场调查访问。既对公安机关已掌握的所有证人重新进行了询问、调查;又对目击证人钱成宇和网民提出的“第二目击证人”黄迪燕进行了询问,确定并无“谋杀”行为被直接目击。三是从现场勘查情况看,现场留有明显的车辆刹车痕迹、尸体拖痕、人车碰撞痕迹,与被人强行压住碾压的行为不符。”
温州警方的通报并未明确讲述是否对现场附近所有居民和外围做过寻访工作。
当天的发布会上,警方说:“不放过一个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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