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当一个喝自来水长大的作家

河南平民女子李莉阻拦暴力拆迁被辗于轮下死亡,果然被正阳县政府定性为“自己不慎滑入挖掘机下死亡”。这里,太多意料之中的死亡,更多死于意外的结论。一如钱云会横穿马路当负次要责任。因此,不是情何以堪,是死何以堪。

那个说“弄死一个我负责弄死两个我还负责,弄死七八个看他们还敢不敢抗拆迁”的人,也不是水务局的张副局长了,是“二级机构一名同志”,但这位同志永远是找不到的。他们掩埋证据的速度,超过制造死亡的力度。还有一名同志在质疑平阳那妇女:抗拆迁就抗拆迁,为何要跑到沟下面去阻拦,为何不站在岸上。我忽然想到皇曾说过:老百姓没饭吃?咦,他们为什么不吃肉。

少些书房的研究,多些基层的走动,你会知道老百姓们确实开始吃肉,自己的肉。这件事情渐渐成为知识份子们调查真相的方法之争,一方说常识即真相,一方说拿出客观证据。这正是官家希望看到的乱战,真相于乱战中消失。我希望我们能够和解,在死者面前不和解是对文明的玷污。可我内心的想法是:有人死后,如果向平民要证据,要警察来干什么。司法无独立,官太强,民太弱,官强民弱的情况下有证据都会被销毁,如强的还要让弱的拿出证据,等于永无证据。其实最直接的证据是死者的身体,他(她)就在那里,你看得见的。大家都喝自来水长大的,谁也别装纯净。

如绕开基本事实纠缠于一些叽叽歪歪的细节,你将永远真相。我热爱互联网,崇拜网民,因为这些网民不是游离于文明之外的怪兽,前天一山东报社的记者在我微博后面留言:世上本有真相,调查的人多了,也就没有了真相。多好的句子和智慧。

不谈真相,谈文学,我所有的文学观来源于对生活真相的肤浅认知。昨天在北大内部文学论坛里,来了洪晃、郑渊洁、高晓松、麦家和王克勤。论题是“在当下,需要什么样的文学”。感谢麦家说当下需要纯文学,更需要李承鹏这样描写现实的文学。可是我拒绝主办方类比的什么海明威、巴尔扎克……那太搞了,我说这简直是一个讽刺。感谢洪晃坚决同意这是一个讽刺,这证明我们俩都是喝自来水长大的。

中国小说之所以越来越少人看,不是读者没品位,而因为作家不是写帝王将相就是风花雪月,人们生活得够穿越了,因此也别来什么穿越。我对文学唯一的标准就是:说人话。作家应知道人民生活有多苦,在苦面前又多无力,那是每个月50%的收入拿去支付按揭,剩下的50%,让自己和家人能以碳水化合物形态活下去以挣到继续被按揭的钱,再被按揭……就是这样一个状况。所以前段时间退出了CCTV2生活大调查,因为我不想按照他们要求的台本来向群众宣布:现在某城有超过87%的人民很幸福。我没那么喜欢代表别人,代表他们活得很幸福,我可以不说真话,但绝不去说假话。那件事情在微博上闹得很大,又迅速平息。希望不得罪到CCTV和成都台,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好不坏,有些傻。

就是这样一个状况。最终逼迫我喜欢安心写作,只有这个,某种程度上是我自己能支配的,虽只某种程度,《李可乐抗拆记》前年8月就开始写了,去年8月又开始写,12月12日完工……现在才出来的原因,大家懂的。但我已非常感激。还有北京厨子说我借势炒作,北京厨子是个很不错的人,可是他该知道,我不可能在前年8月、去年12日之前就预知25日的那件事情,为了回避,我要求出版方一推再推发布,直到4日不能再不发布了,否则就不是发布而是发配。这样的误会在上一本也有过,可该想一想,我怎么可能在南勇、杨一民被抓之前一个多月,预知他们会被抓,我又不是公安部卧底。下次朋友们不要这样猜想了,我也不知为何每次就赶上时间点,可能只是稍敏感些,我一只屁民,对生活之屁较敏感才正常。作家本该对社会现实生活足够敏锐,知道人们的痛与哀愁。曾有一个来自贵州的好兄弟,人穷而仗义,属于能帮哥们挡刀的家伙,他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司机,我曾介绍过他去报社当司机,可他没背景,很快被开掉(可见我背景也不够),他试过无数工作均不得志,做小生意被盘剥,我借他的三万块钱很快到了城管那里……后来他一怒之下去了道上,干了让我很痛心的事情。他有严重甲亢,在里面被打,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他的女朋友搬了帐蓬在外面等他,一等就是三个月……这样的故事是我想写的,把它放在《李可乐抗拆记》一个片断。我也有温暖的故事,就是一个哥们天天帮贫血的女朋友捂脚,那女友家境不错本瞧不上他,有不少官二代和富二代追她,可最后竟因为捂脚这一招,泡上那一向手冷脚冷的妞,买了自己的房子,虽有地暖,仍持续捂脚中……去年见过他一次,问他剩下的理想是什么,他骄傲地说:破坏计划生育,生他三个两个。

我两眼无光,却喜欢光明,所以在这本书安排了一个光明的结局:这条街的人们都得偿所愿,利益各方向群众妥协。因为我全部写作的目的,是希望所有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肯定为一些喜欢晦涩结尾的文学评论家批评,没办法,我只能这样让老百姓高兴一下了。在此感谢洪晃女士说的:不要只以为看到一片绿茶叶在玻璃杯里慢慢漂下,才是文艺。我想,我平时杂文的批评,我的小说,其实是想让人看到后还有希望的。文学究其实质是一个谎言,我让它是善意的谎言。我还觉得,文艺是个屁,放出来真给力。这句话让北大学生笑了,希望所有的大学生都接触一下屁一样的文艺,我们彼此之间知道这在说什么,没有大爱无疆,却有一屁天下……

小说的收入有五万捐给那个叫晗晗的脑瘫儿,六万给灾区一所学校,还有五万捐给“思源工程”对玉树捐助,我还剩下了一部分,不会全捐,因为我要讨生活……这些稿费早就收到,这些钱早就捐了,一直没太说,这次说出来也是迫不得已,原因就不说了。

我知道有些读者不太愿意掏钱买书,这个非常理解,很多书都是粗制滥造,买了实在不划算。而且生活费用又很高,省下二十来块可以干点别的。我其实是支持免费阅读的,因此下面是免费阅读区(当然不要在盗版网站免费阅读),我会持续全部免费连载完,这有些伤出版社和我版税的收入,但始终觉得,让人们免费读些书是好的。

当然,一个没有钱的文人,容易成为文奸。如果你决定掏钱买,我也会高兴,因为我是喝自来水长大的。我要当一个喝自来水长大的作家。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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