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玉十一帖

第一帖

我想恢复中国的传统文化写作,其实难度甚大,最主要的难度不在文学上,而是心境与意境之恢复,此时代环境、人物、心理、习俗变异之甚,岂可轻就?我每次做相关写作时,必向天作祷,请诸天加持,然后神思精透,意在笔先;我的写作故与他人不同,乃另一风格,其实也非我一人如此,还有其他朋友也如此,此就是人间之真笔,从我们的最纯净的心田中流出来的翡翠与宝珠。

第二帖

对于我秋天的写作意境甚佳,我每奉宋人法帖,必近之士大夫之心态,尤赏山林境界,此间清樾,非秋气无足会之,一兽,一鸟,一木,似与诸季不同,我以为大有唐人寒山、拾得的诗味,从中悟之一二。

第三帖

每欲以东坡《教坊词》写一章,已经写了三次都不成功,太俗,太恶,最主要的是毫无活泼的意境,此本宋人颂圣之作。

第四帖

记得见过一残本书云“山中苦笋”,寥寥几字,片牒只纸,墨色浓鲜,殆晋人书?唐人书?或元人书?不可知之,高逸盎然,却在阿堵,山中苦笋亦不可食之。

第五帖

明人小品之佳者,多所谓无名之辈写之,小品尚野气、尚禅气、尚道气、尚仙气,变化腾挪,以小极妙,此中竟大有义蕴,岂西方阎浮老子所能传也。

第六帖

日本人爱吃新笋,绘之以画,咏之以诗;笋汤倍鲜,我国自晋人以下尤爱之,迩愿山灵有临,赐我新竹之笋,不需它物,既此为贤者长生之禄也。

第七帖

中国文化写神高于写形,无论文学、绘画、为人、用事无不在此,因有根本一摄引以人身为一大苦事,其神为道,道即元始之道。

第八帖

从前山中酷暑,必涉涧以避之,涧底覆以松针,味淳入腑,赤身在水,手檠芙蓉之叶,自以为诸贤士大夫当不如我。

第九帖

临一次唐柳公权《玄秘塔》也想自写一神道碑,每写几张就累了,就碑学而言,甚崇《阿育王寺常住田碑》与苏灵芝所写,前者结字真菩萨道,宝光神焕,所谓字字莲花,一字不差,我或能学得几分,最后还是亏在心境上面,只能大叹其佳胜。

第十帖

有人以为儒家是一类奴隶之学,原始的儒家应该不是这样,其实在帝王时代之核心在于完成道统的运化:从《白虎通义》之后,儒家彻底向道家称臣,所谓道立帝、儒立臣者即是,一切帝王的受命必须要通过道家的承认才被认为是正统。

第十一帖

夏日雷雨,乱云电掣,若出龙焉,我感不到恐怖,反而觉的莫名的欣喜,我相信人有前生——幼年的我每在暴雨来时,绝不是象一般人的匆忙回家,却跑到更高的山上,看狂风吹树,慌张的鸟雀归巢,最为有晚明文人落拓意境的一次,立于桥头看风吹野莲,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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