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早晨出门上班前,先生将笨重的冰箱使劲往外挪动了出来,好让我侧身伸手到冰箱后头,将插头拔下。算起来上一回插上插头已是十二年前,心想遇事果断、行动积极的先生此刻没有丝毫的感触吗?我的人生里有许多的舍不得。这种轻微的感伤有它的好,也有它的不好。舍不得丢弃从家乡带回来的塑胶袋,甚至舍不得使用它,即便是极普通的那种袋子。用心看着那近乎透明的塑胶袋上红色的条纹,遥想家乡老百姓提着这样一袋袋的鱼肉蔬果穿梭于东门市场时,交织着叫卖声与交易声的那份熟悉的生活气息,家乡的大地因之并非遥不可及。
舍不得随意丢弃过期的杂志。总是慨叹图文并茂,集结成书,谈何容易?更何况其中有若干文章确实值得珍惜。犹豫于保留与丢弃的两难之间,其结果经常是承诺似地认定将来闲暇的时候,当可重新翻阅温习。尽管多年来并未有过"闲暇的时候"。
舍不得人间的分离。那一年进入严冬之后,我们养了十个月的一对小鸟不知何故羽毛开始脱落,最后竟然相继离开了"人"世。记得当时我是哭着和儿子将它们葬在后院里的。事后推测,由于白天我们上班上学去了,家里暖气开得远远不足,害小鸟不幸冻死了。另外,三年前的一个酷热的夏日,下班回到了家里,我像往常一样,边唤着:"Fishy、Fishy......"边走近鱼缸,准备喂食。平时它们一听到呼唤,便会一窝蜂兴匆匆地游到我的面前,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怎料到那日看到的不是活泼可爱的鱼儿们,而是九条浮尸水面的小金鱼!错愕的我继目瞪口呆之后,便是好一阵子的难过与不解。早晨出门前,不是都还好好的吗?事后,我们判断性喜冷水的金鱼应该是被热死的,那日的最高气温是华氏97 度。上述两宗小"命案",每每回想便十分地不舍,毕竟失去的不仅是两只小鸟和九条金鱼而已,它们乃是我们朝夕相处的同伴,是家园之所以温馨的重要元素,自然也是家庭的成员。我如何能对小动物们的戛然而逝无动于衷呢?
我的一生里,也常因为用惯了一样东西,一旦用坏了,便十分地舍不得。小至一件衣服,大至这台服务了十二载、功成身退的惠而普冰箱。自从发觉冰箱不冷,也无法结冰之后,先生便决定着手购买一台新的。可我的心里却是好生舍不得。明知买一台新的比请人修理来得划算又保险,可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经历从舍不得到放下的过程。说起来这是我们唯一买过的一台冰箱,陪伴着我们走过了十二年的悲欢岁月。当年我们一家三口刚搬入新家,从插上插头的那一刻起,它便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默默工作,提供了生活上多少的方便,见证了生活中多少的喜怒哀乐。我喜欢它的外表,更欣赏它的功能。然而,一刻不曾想到过它也有做不动的时候。
没有了正常运作的冰箱,生活顿然出现了部分的瘫痪。物色冰箱于是成为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除了上网查询之外,我们也到店里寻找比较。或许是"舍不得"的心态驱使,最终我们决定购买同一牌子且款式雷同的冰箱来取而代之。这会儿,我的心总算尘埃落定,好受了许多。约好了星期六他们送货来,同时也会搬走旧冰箱。今晚福至心灵,怀着感恩的心,给老冰箱拍了个照,留作纪念。在美国开创新生活的日子里,我们曾经不能一日无它。
人们都说:"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有得?"人生里的种种际遇,若能汲取舍得与放下的智慧,泰然处之,是否就给予了自己一个更为自由宽广的心灵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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