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度-竹林七贤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非常纷乱的时代,翻开中国历史名人辞典,大家会发现这个时期的"名人",无论文人还是武夫,无论是美男子还是丑汉子,最后成为无 头之鬼的相当多。用吾友赫连勃勃大王的话说就是"华丽血时代"。而此时,道家思想却又重新活跃起来,以竹林七贤为代表的人们奉行以老庄思想为核心的玄学, 他们返璞归真,率性自然,"放浪于形骸之外",这种飘逸洒脱的风神气韵,给这个本来以污血为底色的时代加涂了一层明丽浪漫的色彩。也许 会有人奇怪,为什么此时老庄之说反而盛行起来?想想也不奇怪,在汉代,汉武帝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使讲究君臣父子、三纲五常的儒学大盛 一时。然而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皇帝走马灯般地换来换去,受禅台的使用率出奇地高,什么是君君臣臣,什么是王贼盗寇?谁抓住了兵权谁就是王侯。可以说,魏 晋之时,是个信仰崩溃的时代,是个迷惘的时代,所以人们似乎突然就明白了庄子书中的什么"万物一也"、"悦死恶生"之类的思想,就像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男 生,在失恋或事业失败后,突然体会到什么叫万念俱灰,进而捧起《金刚经》之类的书高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所以在魏晋之 时,人们似乎于老庄之中更偏爱庄子。在此之前,《老子》一向被视做道家中的最高经典,而《庄子》并没有太多的人重视。而魏晋的名士们抓住了庄子中的齐物而 观、畸人牟天、愤激嫉俗等特色又加以"发扬光大",从而形成了非常独特的魏晋风度。而竹林七贤,就是魏晋风度的杰出代表。
竹林七贤的名 单是: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后人开列名单时之所以把嵇康放在第一位,大概正是因为嵇康名气最大,知名度最高。嵇康是我国古代非常有 名的美男子,如果排一个中国美男的排行榜,嵇康肯定能进TOP10。《晋书•嵇康传》中说他"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 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说来史书中一般是不会像现下的通俗读物一样大写特写一个人的相貌好恶的,相貌这方面一般根本就不提,除非帅得惊人。但就像周瑜这 样的帅哥,《三国志》里也只用了"瑜长壮有姿貌"这几个字来形容一下就算了。而晋书用了三十多字,可谓是破天荒了。
通过上面的描述我们 可以想象,嵇康身高至少有1米8以上,目如朗星,面如冠玉。然而,这并非最重要的,最难得的是嵇康由内向外透出来的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那种高华气质,这是 一般绣花枕头似的美男子难以企及的。看现在选出来的什么莱卡加油好男儿冠军、亚军什么的,哪个敢说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气质,哪个敢说有"岩岩若孤 松之独立"的风采?就算他们不和嵇康比文学诗词(他们所有人捆一块也没有那个胆),就算比乐器,嵇康哥哥弹上一曲人间绝响《广陵散》,还不把评委都听傻。 当然嵇康是何等样人,就算能来到当世,又哪里会参加那种比赛。
嵇康一生最喜欢的就是老庄之说。不过从嵇康一生的所行所为看,他的性格还是比较愤激张扬的。 嵇康有名的那篇《与山巨源绝交书》,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竹林七贤之一的的山涛,后来当上了吏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推荐官员是他的本职。后来他升职了,就推荐嵇康来接替他作这个职位,结果嵇康不但不感激山涛的"好意",反而写了一篇公开信,大发了一通牢骚,声称要和山涛绝交。这就是有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当时的"名士"王肃、皇甫谧等人为替司马氏篡位制造礼教依据,杜撰了许多汤武周孔的名言。嵇康却在上述文章中大谈"非汤武而薄周孔",这无异于公开反对 司马氏篡魏,这无疑戳到了司马昭的心肺之中,据说司马昭读毕此文,对嵇康深为嫉恨,杀心顿起。嵇康的性格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而发",而且嵇康是魏室宗亲,他的妻子是沛穆王曹林之女长乐亭主,司马昭的瞄射镜中早就锁定他的身影了,就等扣板机了。
一向对嵇康心怀怨 恨的钟会也乘机垫了坏话,他说:"昔齐戮华士,鲁诛少正卯,诚以豁时乱教,故圣贤去之。康、安等言论放荡,非毁典谟,帝王者所不宜容。宜因衅除之,以淳风 俗"。这段话倒道出了杀嵇康的真实原因,那就是"因衅除之,以淳风俗"--找个碴杀了他,让别人都听话,不敢乱说乱动。
嵇康临刑前,三千多太学生 为他请命,但司马昭不许。其实看到嵇康拥有这么多的"粉丝",更让司马昭觉得钟会所说的"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撮聚其谈说足以饰褒荣众"确凿不假。然而, 唯一让嵇康感到幸运的是,司马昭没有秘密地将他处死,也没有在他临刑前割喉管、塞竹签什么的。嵇康在生命的最后还可以进行一场最后的永别演出--弹那曲人间绝响《广陵散》。弹完此曲后,嵇康长叹说:"《广陵散》就此绝矣!"确实,此后世上就算再有曲谱,又何处能寻得嵇康?就算能再寻得嵇康这样出色的人物, 又如何能有嵇康临终弹此一曲的心情?
嵇康的个性偏重于高洁不辱、愤激张扬的一面,其实这也是道家思想的一个成份。我们前面说过,道家始 祖中像庄子也有不少这样的举动。也许只有这样,这才是嵇康。嵇康的生命被冰冷的利刀终结,但嵇康的形象却被鲜血染得更加夺目,嵇康的思想并没有被专制的屠 刀所斩断,反而在后世的人们心中播下了种子,许多文人都效法嵇康、阮籍之猖狂。嵇康,像一株挺立青崖间的孤松,永远傲立于史册中,为历代文人所敬仰。
说是"竹林七贤",其实倒不如称之为"竹林七怪"更贴切些。嵇康的脾气不好,性格偏激,常有"非汤武薄周孔"、"以六经为芜秽,以仁义为臭腐"之类让礼教伪君子们瞠目的奇论,但说到放浪形骸的恶搞本领在竹林七贤中却是远不如二阮(阮籍、阮咸)和刘伶这三人。
阮籍还有个特点,就是会做"青白眼"。注意,不是青光眼,意思是说,阮籍如果遇到不喜欢的人,他不和你答话还不算,而且将眼一翻,只露出白眼球对着你, 阮籍这一手也不得了,给我们留下一个成语叫"青眼有加",意思就是对你特别看重。阮籍做青白眼的原则是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阮籍母亲死后守丧期 间,嵇康的哥哥嵇喜去吊丧,虽然嵇喜和嵇康是兄弟,但性格不一样,阮籍不待见他,就白眼看他,看得嵇喜满身不自在,就匆匆回去了。
而嵇 康听说后,不像嵇喜一样拿着花圈--那时没花圏,可能是纸钱烧纸一类吧,而是挟着琴拿着美酒烧鸡去,阮籍大喜,马上黑眼珠转过来了。像阮籍这样的作为,当 时的礼教人士非议他的人也很多,"疾之若仇",有人向皇帝提议要治他的罪,至少将他发配到偏远之地,以免损害所谓"礼俗",但司马昭很袒护他。说来阮籍的 狂放之举比之嵇康的更加厉害,不过阮籍有个特点,虽然狂放,但并不针对某个人,《晋书》云:"籍虽不拘礼教,然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有句话叫"宁说 玄话,不说闲话",所谓玄话,就是不着边际的话,比如你可以骂布什也可以骂萨达姆,但如果你骂老板,那后果可就不大一样。阮籍"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 物",意思就是虽然他说的话惊世骇俗,但是却不对身边的人物加以评论,因此他没有像嵇康得罪钟会那样树起明显的仇人。
阮籍对道家"韬光 养晦"的功夫学得不错。所以阮籍一遇到难题,装醉(也许是真正把自己灌醉)就成了他得心应手的法宝。这有点类似于电视剧《宰相刘罗锅》上的那个刘罗锅的老 丈人,经常半醉装全醉,皇帝问到敏感话题时,就插科打诨,皇上问:"这人是杀还是留?"他就说:"皇上,臣最爱喝二锅头......"阮籍也与此类似,司马昭的儿 子司马炎想娶阮籍的女儿,派人去提亲,我们知道司马炎后来成了晋朝第一个皇帝,要是一般人高兴还来不及。但阮籍心里却不愿意,但不好直接开口拒绝,于是就 大醉六十日,提亲的人每次登门,阮籍就醉倒在床上打呼噜,根本说不上话,于是亲事只好作罢。
阮籍的所作所为虽然像个酒疯子,但阮籍是有 才华的,决非寻常醉鬼。他的内心中明白着呢。阮籍常自己一人驾车出游,他出游并不走大路,而是随意钻入山林间的偏僻小道,有时转来转去就走到死胡同里去 了,这时阮籍就号啕大哭一场,然后才悻悻地回去。王勃的《滕王阁序》中有"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就是用的这个典故。说来阮籍这种行为,看起来似乎可 笑,其实也是在发泄心中有志不能伸的苦闷罢了。笔者小时候学语文时,讲到鲁迅先生写的《给颜黎民的信》一文,老师读到"古人看见月缺花残,黯然泪下"课堂 就一片哄笑,现在想想,古人看见"月缺花残"而下泪,并非是完全为花为月,而是由花残月缺勾起自己内心中的很多悲凉之意罢了,比如梦一样的浮生,雾一般难 以看透的爱情......阮籍也是借实际中的"走投无路",来表达自己在人生道路上的走投无路吧。
阮籍的文字其实也非常犀利,他写过一篇《大人先生 传》,把那些"手执圭璧,足履绳墨"满脸假正经,一身儒臭气的家伙们比喻成裤裆里的虱子,他们躲在肮脏的地方,自认为是能安乐无忧,然而,一场政治上的大 火来后,必定要连破裤子和他们一起烧掉。确实历来的奸党和小人集团都是得势时猖狂一时,一旦覆灭,又是全部完蛋,枉作小人,成为历史上的笑谈。
阮籍对《庄》、《老》的研究同样非常精深,他写有一本《通老论》,专门解释讲述《道德经》中的经义。可惜现在已经残缺不全,《达庄论》则通过虚构的一则 故事,假托一群儒家"愤青"(缙绅好事之徒)来和一位得道高人辩论。开始这群家伙气焰汹汹,质问道家"齐死生,一万物"的道理是否正确。文章中阮籍借这位 得道高人之口极言道家之宏大,儒家之渺小;道家养性修真之妙,儒家沉湎世俗之苦,为庄周作了有力的辩护,说得这些儒家"愤青"们"丧气而惭愧于衰僻",灰 溜溜地逃了。
又有一个叫伏义的人,写信给阮籍,用儒家的观点来批评教训阮籍。阮籍当即写了《答伏义书》,给予了回击。看来把阮籍算做是道家的人物,大致是不会错的。
竹林七贤 这七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道家思想的影响,他们或者在行动上秉承了道家的思想,或是对道家思想加以研究注述。当然,这七个人各有特点,所体现的道家思想 也各有侧重,就像《天龙八部》上的函谷八友一样,依据天性,各学得师父的其中一项技艺。竹林七贤也是这样,嵇康偏重于道家的高洁出尘,不流于俗的思想;而 阮籍、阮咸、刘伶等人更侧重于放浪形骸、支离其德的作法;山涛则是游刃有余,知进知退;向秀恬淡沉默,不事张扬;而王戎未免走上了道家的邪派--杨朱一派 的道路,成为"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实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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