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华是初85级学生,与我邻班,矮一级。我们是在学校伙食团蒸饭认识的。那时,城乡学生虽在一个校园里读书,但彼此界限颇为分明,我因为家贫衣旧,时常混在农村同学里吃饭,大伙往水泥乒乓台后面一蹲,各自盅里都是些青色多肉色少的菜食,倒也还平静安详没有心理障碍。
张小华便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对她除了觉得她的衣服比别的农村同学更旧之外,就是那个特大号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用油炒过的豆瓣,一瓶吃一个星期,搅在饭里黑红黑红的。
初中毕业后,她没再读书。此后的几年,在街上碰到过三次,一次是在菜市场卖菜,一次是在一家服装店帮人卖衣服,还有一次,是她蹲着一辆与她体形极不相称的三轮,上面堆满了布。
她在百货大楼外的小巷里摆了两年布摊,挣了五千元钱。这在当时,也算大数字。当时正有一家乡办酒厂集资招工,找个安稳工作准时上班下班,是她的梦想,但当时,这个梦想离她很远--她是农村户口,所有国营企业都不会要她。
花两年的血汗钱入股找个工作,在当时也算是振聋发聩的事情。在当时,乡镇企业如秋天的蝗虫,一拨一拨扑起来,一堆堆死下去。集资血本无归的事多得让人几乎把它和骗局当成一个词了。
但张小华运气却好,准确的说,这运气来自于她的眼光,她参加工作那家酒厂的挑头人,是她同乡一位熟人,她知道这人是干实事的,从不像当时的乡镇企业家那样,往死地喝酒,疯狗样地找小姐。
张小华的判断很准确,企业向着她所从车间一位普通员工,逐步成为班长就在领导打算提她当年薪3万的车间主任时,她却报名去当销售人员。当时,厂里多数员工都是乡下妹,觉得每月挣固定工资稳当,搞销售,抛头露面仰人鼻息求人,不舒服。
搞销售,第一年当了县级片区负责人,第二年地级区负责人,第三年,省级片区负责人。这一年,她刚满28岁,业绩在全集团排名第三位,仅次于两位副总级人士。
如果故事仅此而已,张小华也就没有什么写头了。她真正的惊人之举,在最近几年,公司由于超常规发展,资金流跟不上,每年年终发奖金,都发股票,而股票分红,也分股票。许多同事都不满,认为是老板耍滑头,不肯给现金。而张小华,总是在别人抱怨不想要股票时,筹钱将股票买到自己名下,今年三千五千,明年七千八千,不知不觉就积累了几十万。
就在她的股票接近100万时,江湖风传一家在香港上市的公司要并购她们的公司。这家公司曾是他们市场上的宿敌,两家打了多年仗。大伙都担心手中的股票变成废纸,纷纷找公司兑现。而公司也放出话来,说要收兑股票,愿兑的早请,不兑的后果自负。
张小华痛苦地思考了三天,她事后回忆,那是这一生最长的三天。最后,她决定把股票留在手中,赌一把。
这一把她赢了,公司重组后,以溢价20倍回收原先的股票,她在一夜之间,成为千万富姐。
事后,很多小说她有眼光有见识有运气,那些先退了股的,更是捶胸顿足说自己命苦。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没多言语,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位在董事长家当保姆的妈听到确切的信息,可能她也和那些卖股票给她的人那样,哭得昏天黑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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