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人在南非
我们是一群生活在南非的中国小商人,十二年前拎一只旅行袋跨出国门。
我们这群人来南非前,连约翰内斯堡这个城市的英文单词都拼不全,住在休布罗区的公寓里,却不知道谁刚当选了非国大(非洲国民大会)的领袖?不知道什么是种族隔离制?不知道那时联合国正在对南非实行经济制裁。
我们只知道要到南非这个盛产黄金和钻石之地打拼赚钱。
十二年过去了。
我们现在知道一些了!
我们知道了南非有五位人士得了诺贝尔奖(四位和平奖—曼德拉、屠图、德克勒科,两位文学奖—库切、戈蒂默),也知道了开普敦大学乔治教授,2004年获得世界最高数学奖Templeton奖,获得奖金南非币1000万,教授把奖金的一半捐给非赢利研究机构,另一半成立基金支持自己的课题研究,并立下遗嘱未用完的基金全部留给开普敦大学。
我们知道了喜欢念莎士比亚诗句的总统穆白吉终于在第三次不分种族大选前对全国艾滋病人发放了免费药,也知道了善于搞笑的财政部长马纽2004年出台了一部“真是好预算!”,还知道了近几年来储备银行行长博维尼在维持南非币值坚挺上深得中国进口商们的爱戴。
我们知道了年轻的南非网络富翁有钱后花2000万美元去太空兜了一圈,南非人ELS在世界高尔夫名人榜上一直排名第三,2003年奥斯卡影后,查理.塞隆住的小镇贝诺尼就在约翰内斯堡,那是我们卖货常去的地方。
我们很爱南非,毕竟她把我们从摆摊的苦水里拉了出来,我们也恨南非,她让我们变懒惰,我们只要开店、搬砖头、跑推销,会讲“how much?”就可以生活的舒舒服服,我们也感谢南非,经过那么多事,我们终于学会了心平气和,懂得了逆来顺受。
我们和国内人已经有些距离了。我们听不懂国内人说的“注意力经济”、“软/硬着落”、“过渡性的杂种”、“桶里的青蛙”、“3G、ERP、IPO、B TO C、”,我们不知道谁是柳传志?谁是牟其中?谁又是厉以宁?我们不明白写几份商业计划,凑几个数字,补交点税,就可能拉到风险资金、创投或上市?我们也不太相信一个业主能从国家银行贷款到7千多万人民币?所以,在与“商业领袖”的朋友及欧美海龟的饭局中我们搭不上话,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低头扒饭。
讲话没我们的份,插嘴不可以,听说现在可以“博客”。
于是,在当今人人都可以“博客”的形势下,我们中间的我,一个在南非卧底卧了十二年的小商人,也有点熬不住了,赶紧把这十二年中我们经历的事透露点出来,看看能不能“博客”一下?
一.约翰内斯堡(Johannesburg)
一本书里写道:“一进纽约,你就忍不住想钱。”而你进了约翰内斯堡,听到的和看到的全与黄金有关。黄金博物馆、黄金加工中心、黄金城、黄金地下矿、连约翰内斯堡的昵称Egoli的意思也是“黄金之地”。
那就让我们赶快动手挖金子吧!可金子在哪儿呢?
约翰内斯堡地底下的黄金还是有的,据说已是块鸡肋,专业人士估算过采挖黄金的设备和人工的费用将超过挖出来的黄金价值。一直以来,约翰内斯堡地底下的黄金和南非国家建设有关,和各国外来入侵者有关、和当地的矿工有关,也和19世纪初中国的劳工有关,但和90年后来南非的中国移民无关。
至今仍有近十万名新老中国移民在约翰内斯堡挖黄金,而他们挖的黄金是从“那只看不见的手”里。
到黄金博物馆、黄金加工中心、黄金地下矿参观过的中国人不多,就像许多住在上海的人们没去过上海博物馆一样,但约翰内斯堡的黄金城赌场倒是中国人去了一次又一次的地方,或许在这座黄金城里也可以挖到黄金,至少在去时一些中国人心里是这样想的。
南非各城市有各城市的特色,比陀利亚 (Pretoria) 是政治外交中心,文化艺术、博物馆、葡萄酒还有鸵鸟都汇集在开普敦 (Cape town),全国的司法机构设在工业区布隆方丹 (Bloemfontein),伊丽莎白港 (Port of Elizabeth )是座和底特律一样的汽车城(世界右舵奔驰C系列和BMW3系列都在那里制造),而全南非90%的集装箱是从德本(Durban) 的港口拖出来和送进去。于是,统治者就在黄金城里把交通枢纽搭好,再把金融和贸易塞进去就变成了约翰内斯堡。
提到了黄金、钱和生意,对于这座城市还能讲什么?只能用比喻:“约翰内斯堡是南非的纽约”,中国移民自言自语:“她是南非的上海”,讲效率的生意人再把她的名字缩短,称她为约堡。(Joburg,或是Jhb)
接下去就是最字和数字:非洲最大的城市之一,拥有最大的黑人镇索威托,非洲最高的摩天大楼卡统杉滕,非洲最高的塔楼休布罗,世界上40%的黄金来自约堡,经济产出占全国的16%,人口320万,40%的人口在24岁以下,有150处遗迹,600万棵树,27处公墓等。
再版了十几次,编“南部非洲”导游系列书的英国佬理查德提起约堡也连连抱歉:“实在没什么好讲的!”不过理查德曾在95年出版的那本导游书里提到约堡的国际机场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场之一。
也许,在95年时算是!
十几年前我从上海虹桥机场飞过去时不觉得,如今再看她,实在是小的、旧的、挤的、而且有点黑,这黑不是指机场的照明光线,也不是指机场里的黑人,而是指代表南非门面的机场部分出入境工作人员的良心。
每座城市都有一句标语,纽约人说:“这儿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必惊奇。”“冒险家的乐园”指的是上海,对于约堡,我会说:“那儿有条近路去天堂或地狱。”
每座城市美与丑并存,纽约第五大街的优雅和布鲁克林的暴力,上海南京西路的时尚和南区咸瓜街的落伍,约堡也不例外,海德公园区的宁静和休布罗街的混乱。
每座城市都吸引喜欢她的人来居住,约堡的移民也来自世界的每个角落,李欧梵先生说:“边界再也不是地理上的,而是思想上和心理上的。”
每次带朋友从约堡机场出来一转到R24上,来人就张大嘴巴:“啊!这里是非洲?”“你以为我们生活在沙漠,十年不洗澡?”每次我答话的腔调都有点得意。
一日,收到朋友来信:“梦然,今天的‘新民晚报’登了张约翰内斯堡的图片,看上去不怎么样嘛,唉!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看!问题来了不是?
二.气候
凡是到过南非的人,只要双脚一踏上南非的土地,首先钟情的就是南非的气候了。尤其在约堡,夏季平均气温25度,冬季平均气温10度,春天的气温比夏天略低几度,秋季则是雨季。
不过,约堡的雨季绝不闷热潮湿,绝不阴沉暧昧滴滴答答地滴不完,雨在秋季是爽爽气气地下,一、二个小时后,太阳就从云雾里高高兴兴地钻了出来,朝你拉开了笑脸。
冬天,男人们说:“除了内裤,没穿过第二条内裤。”
夏天,没人用草席,没人用冷气机、抽湿机,电风扇也是好多人家里根本就没有。大太阳底下,大汗淋漓的赶路人,只要一闪进铺子里、街廊底、树阴下,那身大汗即刻被直直地逼回去。每间屋子里的凉气好像永远乖乖地呆在屋子里,从不出去,或和涌进来的热气搞在一起,
一年四季,晚上,人们都要捂着棉被才能呼呼入睡。
也有些刚到约堡的人嚷嚷:“太干燥啦!”没错,初到这里不懂抹油,不多喝水,没几天嘴唇会爆裂,有的还会流鼻血,全身皮肤紧绷,发痒,掉皮屑。所以移民南非,再省的女人也要多备二罐油,唇油和浴后擦身的润肤乳(Lotion)。
弥补的方法不是没有的。
正是南非干燥而不炎热的好天气,这儿多的是种出来而不是“催”出来的正点水果,番石榴、芒果、百香果、蜜瓜、黄桃、柿子、凤梨、荔枝、葡萄、葡萄柚、柳丁,以及吃的过程被李碧华称为十分色情的牛奶果(Avocado)。
各种水果在上市的季节里,一箱箱地堆在马路边,让开车、路过的人随意选,到了葡萄产地西开普省,装在方盒子里的葡萄在一群群只有桌子那么高的小孩手里捧着,也不Push,只是笑嘻嘻地望着你。
被惯坏了,偶尔,拿一个芒果或什么的来,一咬,皱眉头‘嫌比’:“太甜了!”
看过“Sex and City”的女人们,一定会羡慕Kerry和其他三位女郎身着那一套套性感的“露装”翻花样,我不知道纽约曼哈顿的气候是否像约堡那样一年四季阳光四射、适宜、完美。
反正,大暑天,你可以上着露肩细带小背心,下着拖地粗布裤,腰际从不曾觉得汗津津地湿一大片。冬寒日,你亦可披件毛皮大衣,套条贴身短裙,细高跟凉鞋,引来的目光是惊艳、羡慕而不是猜疑。
记住,在南非,女人穿再短、再名贵的裙子不穿袜子,光着脚套进的也许是一双香奈儿的薄底鞋。
长统袜和连袜裤是有人穿的,黑色的、网状的、镂空花的、蛇皮状的一看就可以猜到穿的人从那里出来。穿肉色长统袜的基本上是我们可爱的城里的西西(黑人年轻女子),不管胖人、瘦子,只要看到她们套袜子,就知道“西西”要“出客”去啦。
蔡澜先生说:“如今我们见到的尼龙丝袜,都套在抢劫银行的歹徒头上。”南非抢运钞车的歹徒们,将这一细节漏掉了?不,是他们根本就不要脸!
三.摆摊大军
1992年,南非刚废除种族隔离不久,赤字高挂,外债巨大,经济低迷,市场萧条,民众30%失业率高得惊人。
正在这时,我们来了!
为什么来?
我是因为考了两次TOFEL,第二次的成绩比第一次还要差,在大骂朱宝胜老师TOFEL技巧班骗人,又被美国的兄长斥为饭桶草包时,求在外面的大表哥帮忙,“我只要出去,不管去哪里!”
来时,翻了翻家中一本“各国概况”,对南非记住了三点:1.讲英语,2.总统是白人叫德克勒科,3.人口4700万。
在一大群人的欢送下上了飞机,在飞机上认识了在中学做老师的同乡严司琪,两人都刚从学校出来不久,都没吃过什么苦,二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聊了十几个钟头,讲到开心处哈哈大笑,像去旅游一般。
清晨六点,飞机降落在约堡国际机场,出关后,我一眼看到表哥的朋友举着“李梦然小姐”的牌子在等我,便激动万分地向他跑去。随后,把严司琪介绍给表哥的朋友马先生,并要她记下马先生家的电话,以便和我保持联络。
马先生是台湾人,他和我在香港工作的表哥生意上有来往,在去他家的路上,他说让我先在他家住几天,他会想办法帮我找工作的。
过了两个星期在马家帮马太太拣菜、洗碗、抱小孩的无聊日子后,终于有日马先生说要带我去见一位老板,在一家小贸易公司里,我见到了一位矮矮胖胖、讲话还算客气的台湾老板,“你会英文么?”他看着我。
“会,我还会用电脑。”其实那时我只懂一点Basic、Dos之类的皮毛,但出来之前已被教育成在应聘工作时要说什么都会。“你念什么专业?”“管理,这是我的文凭。”我恭恭敬敬地递上红本子。
“我要请一位记账小姐,原先的那位去英国念书了,除了记账外,你要兼一些杂活,薪水1000锾(南非币)。”我的红本子,他连看都没看。“你考虑一下。”“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可以上班。”
第二天,我就到胖老板公司上班,这是一家进口运动鞋的贸易公司,我的工作很轻松,接待客户,记账、催账、听电话、收发一些国内和台湾来的传真。老板生意做的不大,公司的客户也不多,货柜一到,几个客户分一分,货就卖完了。空闲时,我一边找学校读书,一边结交新朋友。
此时,严司琪的电话打来了,说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塑胶制品厂当经理。我很得意自己的一帆风顺,写回去的家信中句句都是实话。不过,在我新认识的一些朋友看来,我的薪水太少了,“打工?”他们不屑地撇撇嘴:“赚那么一丁点花生米的钱,我们出来就是要赚钞票。”
我的这些新朋友全在约堡城里摆地摊的。
接着,我在约堡市中心(Downtown)里看到,热闹大街的拐角,巴士站,火车站、超市门口,都有中国人在摆摊。他/她们都在卖表,卖的是香港表商进口的中国深圳产的廉价电子表,姿势雅点的,把几十块电子表铺在一块可以折叠的熨衣架子上,有的就在街边地上铺块小塑料布,人就蹲在一边。
又过了几个月,每位摆摊者都有了一只三尺长、两尺宽、里面衬着红绒布的黑色木制卖表箱。
谁会想到,我的朋友们就靠那几十块表的小摊位,每月可以赚三、四千块钱!
(92年美金与南非币“锾—Rand”的兑换是1:2.81,各种表进价15锾至20锾,每块可卖到30锾到45锾,表电池进价1粒7毛,卖7锾。)
最懒的,像我刚认识一位屁股似有刺总也坐不住的小女生,在她住的公寓楼下每天摆摊4、5小时,除去房租,(城里附带家具、电器一房一厅的公寓,租金五、六百块锾,大部分华人分租),扣掉日常开销,(一、两百锾)也可以纯进账两千多块钱,那时“巴结”的摆摊人每月都可存一大笔钱。
在市中心摆摊,一般女摊主的生意要比男摊主的好,我看到来自东北,脸蛋和身材比巩俐还要出色的女生也在大街上笑嘻嘻地卖表,此女毕业于国内艺术学校,随老公来南非定居,跳民族舞的她,当然不肯跳别的舞。于是,就心平气和地出来摆摊挣家用。
一对上海籍的母子在Small street步行街上面对面地分别守摊,身材瘦小的母亲时不时地对她那十四、五岁的男孩打手语,“卖了几个?多少钱?哪一种?”
当时约堡的摆摊标兵是位耐心、温和的上海女同胞,传说她的人气指数和收入经常高居摆摊排行榜的榜首,源自她的摊位固定,价码合理,并有售后保修等服务。日后,转入批发生意,开着宾士车的她,对想接她这个黄金摊位的接班人轻轻地说:“要摊位可以,不过要付转让费。”
之后,每周四班,香港或新加坡到约堡的飞机上都有几位从国内来的新移民,前一天看到他们身穿袖口缝着商标,线条毕挺的化纤西装,带着墨镜气宇轩昂地出现在约堡机场,二、三天后,便看到他们在市中心的大街上守着一个卖表的小摊位。
随着市中心摆摊中国人的新面孔越来越多,摆摊的品种越来越丰富,竞争越来越激烈,一些摆摊的前辈,便开始琢磨着把摊摆到“外围”去,我的朋友称远离约堡市中心几十、几百公里的工业区、商业小镇为“外围”。
随着摊商间的交流,还有一些消息是来自华人批发商根据“外围”摆摊者进货量的估计,人们得知了“外围”摆摊更好赚。于是,中国人的摆摊队伍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地在南非各城市、各乡镇及各工业区蔓延了开来。
不过,不是每个新移民都有资格可以到“外围”摆摊的。这些人必须是摆摊的前辈,别看这些人不懂英文,做买卖时,他们自顾自地讲中国话让当地人摸不清头脑。但这些前辈对于一百以内英文数字的听觉反应已很灵敏,说得也已滚瓜烂熟。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学会了开车,积累了一些资金,可以用一万锾,甚至几千块钱,买一台看起来摇摇晃晃,走起来不时要喝喝水,又有点漏机油的二手车。
另外,前辈们已经相当了解当地人喜爱的货品及规格,他们知道去哪个批发店可以用低价、半现金、半赊账或全赊账的方式进到对位的货。他们也摸清了哪个商业城镇人潮多寡,比较出了那个矿区的人比较有钱,买东西比较爽快。
在“客厅”会议中,我不时地听到同胞讲述摆摊精英在“外围”摆摊的英雄史,其摆摊的业绩,让同行们听得羡慕、佩服、和汗颜。
我曾见过一位广东同胞在远离约堡七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摆摊,在一顶摆摊“专业帐篷”里,可折叠的木屑板台面和四对木制撑脚组装成的柜台占据了帐篷的一半面积。淡蓝色的塑料布上,整齐地排列了当地的热销产品,有小闹钟、微型收音机、小皮夹、皮带、计算器、TDK磁带、清凉油、缩折伞、太阳帽、钢精锅、陶瓷烧锅、男、女内裤、胸罩、各色体恤、牛仔裤、拖鞋。
帐篷里横拉根绳子上面吊着毛衣、花连衣裙、男式格子衬衫、小孩套装,帐篷的两边挂着学生双肩背包、女人拎包、人造革男式公文包,帐篷前的小架子上搁着“拳头”产品,一只黑色表箱。
在摊位不远处停了辆老式的沃兹威根茨(上海人叫桑塔那)箱型车,看到此车顶上有两条焊死的铁架子,就可确定此车属于广东同胞。
老外在车顶的两条架子上绑健身用的脚踏车和冲浪用的滑板,我们用来绑摆摊的帐篷和折叠柜台。不过,令人疑惑的是此老兄那么一大堆杂货加上他、黑人帮工,还有两把折叠椅在那台小车里是怎么排列与组合的?
从广东同胞的摊位上,我们可以以管窥豹,这是当时个体户外围摆摊的标准模式。
相比广东人的集中,上海摊商的经营形式是发动当地群众,组成一支摆摊“小分队”,采取从农村包围城市的方针,深入偏远的矿区和乡镇,设立据点,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
每天清晨,这位战士驾驶一辆当地人叫Combi (面包车),满载他雇的十几个当地员工和货出发,到了一个个工业区的出口处、小镇的巴士站、超市前,他放下一个个员工和一堆堆货。傍晚,他去各个据点把人和货一个个接回,然后,逐个点货,收货款。白天,他放完摊,便去约堡各个批发站看新货和比较哪个批发站的货价便宜。晚上,他点完营业额、盘完库存,便开始分析哪个据点的生意好,和哪个货卖得好,以便做出进货和摆摊点的合理调整。
他独自一人与十几个黑人同吃同住在远离约堡几百公里外,被同胞称为“鸟不生蛋”的边远小镇一套简陋的公寓里,那种在“深山老林”里打游击的清苦和孤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的。
不过,清苦和孤寂是有回报的。
他每月摆摊所得利润,绝不会输给市中心任何一家中型零售店。而且,摊商还不用烦恼店租上涨和税务之类的问题。
类似这样在深山老林里打游击的‘杨子荣’,绝不止上海精英君一个人。我公司一位老外告诉我,有日在位于边境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他看到我的两位同胞把装满各种货的Combi(面包车)的后盖打开,在做那整个村子人的生意。
约堡中国人中有不少这样的二人组,我听过最有雄心壮志的一组是准备装满一车货,车顶插面小白旗,不去“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地雷区索威托,而是冲向急需民生用品的动乱国家安哥拉,那哥们说:“去那儿不但可以直接赚美金,或许,还能收购些安哥拉人藏在牙缝里的钻石回来呢!”
后不知为什么,此计划流产了。
大概被电视里看到的安哥拉的实况吓坏了,到处黄土飞扬,到处是饿过头和少衣穿的男男女女,奔来奔去。暴乱中被打死的人,一排排地被士兵用脚踢进一只大土坑,上面飞着一群群嗡嗡作响的苍蝇,边上围着一堆头大、眼睛大、肚子大、脖子细、胳膊细、腿细的儿童麻木地无动于衷地看着。
就在人人嚷着要去外围摆摊时,很少有人把注意力关注到做白人生意的跳蚤市场里。
租摊位要有ID(绿卡),摆摊要交摊位费,卖货品种有限制,要和罗嗦、疙瘩、挑剔的白人顾客和跳蚤市场的白人场主打交道,摆摊人想想在大街上自己拥有的自由就一百个不愿意了。
后来才知道,在专做“穷白人”生意,约堡东区的博克斯波跳蚤市场里,几位做牛仔系列服装和运动鞋的同胞,他们的年销售业绩和总利润一点也不比在外围打游击战的游击战士们低。
一对壮实、喉咙粗,讲话声音乓乓响的广东夫妇在牛仔服装销量上拔得头筹,有人统计过在这个有几百只摊位的场子里所卖出去的一百条牛仔裤中有55条是出自于该夫妇之手。广东夫妇做生意没什么秘诀,他们吃透和摸准了对白人路子的货色和规格,这种货柜到,就全部包下来。
有人到南非著名走低端路线的服装连锁店Mr. Price里,一大排一大排格子柜,牛仔裤一摞摞地叠着,价格还算便宜,R89.99(锾),但质地、颜色、样式都不称心,去旁边店看看505裤子吧,一翻标签,吓的吐舌头,哇!R499.99!
到了博克斯波跳蚤市场,脖子上围条皮尺的广东壮汉摊上,“哗!”一条裤子从层层叠叠的牛仔裤里抽了出来,颜色、样式、质地,年轻人有点心动,“R60!”价钱响亮地一报,人家行动了,壮汉问:“Try?”(试试)年轻人答:“Yes!”(是)
于是,壮汉快手快脚地量一量年轻人的腰和腿,再把人家推进那条用脏布围起来一个圆圈圈的“试衣间”里,两分钟不到,人家的头从破布里钻了出来,对壮汉竖竖大拇指:“Ok,Ok!”
运动鞋王的摊上生意稍微差了点,原因是厦门石狮生产的鞋子在鞋面上可以做的和耐克、瑞宝、阿迪达斯一样漂亮但在脚的舒服程度上和粘鞋的技术上比较没有太多的回头客。不过,对于收入少的穷白人和黑人学生来说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博克斯波,在这个约堡生意最好的跳蚤市场里,牛仔王、鞋王和钢精锅子王等牢牢地霸住摊王地位,他们互不侵犯,但并肩作战,对于同胞,他们严守机密,不想引“狼”入室,也不想与“狼”共舞。
如你偶尔路过此地,或是真的有心侦察地形,想探听摸路这里有没有你的机会,估计你会白费心计。一次,我去那市场买摆花用的架子,随口和一位摆鞋摊的上海女同胞打声招呼:“生意好吗?”
没听见回答,只见一道冷冷地的目光直直地射了过来。
哈哈!当我要去抢她的生意哪?
一句什么时候说都不晚的话:“做什么事都要赶早!”
对于94年前就成为南非摆摊大军中的一员来说,那真是个摆摊的好时光!国内移民中有许多人靠摆摊所得的钱频频带回大陆,还清出国时的欠债,再把家中妻儿老小从国内接出来,请律师办身份,不仅买车子,还可以分期付款买房子,众摊商的日子靠摆摊过的轻轻松松,无忧无虑。
不过,也有令摊商头疼的事,那就是当地顾客的小偷小摸,在摆摊中突然下起了暴雨,驾驶的老爷车在半路抛锚,自己的黄金摊位不远处又多了个“抢饭碗的赤佬”。还有就是政局不稳定,几个党派之间交锋引发的暴动事件使多位摆摊人躲避不及受到的伤害及货物的损失。
93年,一位上海先生外出摆摊时正遇该省的反政府组织者“打、砸、枪”,慌忙逃跑中所驾车辆翻下到山坡,人昏迷不醒,后来还是警察救了他,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才转危为安。
而最使摆摊人伤脑筋的就是签证的过期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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