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校园枪响后的族群悬念:赵承熙和他的精神世界

赵承熙是这样阐述自己行为的正当性的:“时间到了。今天就做。你们让我流血,把我逼进死胡同,使我别无选择。”
直到今天,人们仍然无法捋清弗吉尼亚校园枪击案的真实因果,可以检讨的层面似乎极为丰富,从对美国枪支管理制度的“声讨”,到对赵承熙犯罪行为和心理的分析,一时间众议纷繁。

悲剧面前,有关各方的心情和反应是复杂的。枪声可以毫无征兆地响起,但人们的思考路径应该是冷静而有迹可循的。此时,美国知识界的反思也许是相对成熟的,他们把目光更多地聚集到了人类共有的弱点与脆弱环节,而不是简单地针对某个具体的族群。

枪声震惊世界,也让人们对自身留下了更多的问号。

赵承熙和他的精神世界

灾难往往在一瞬间爆发。

4月16日上午9时45分左右,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生物系二年级学生德里克·奥德尔正在上德语课。突然,一个身穿黑夹克、拿着手枪的年轻人闯进来。一开始,奥德尔还以为这个身形瘦小的人在搞恶作剧。随后他看到他开了枪,子弹从手枪里迸射而出。“我还注意到他的双眼。”奥德尔事后回忆说,“这大概是最恐怖的。他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你几乎能从每个人的眼睛里读到一些东西,但是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赵承熙的阴冷世界

这个名叫赵承熙的“恐怖者”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或故事,但他坚决不跟别人分享。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或者在更早之前,他都生活在属于自己的阴冷世界里。

他拒绝老师和室友的帮助,也吓跑了其他想帮他的人。他想象了一个名叫“杰利”(Jelly)的超模女友,而把自己称为“史班奇”(Spanky)。还有的时候,他称自己为“问号”。他睡觉时要开着灯,经常在睡梦里呻吟、哀叹。而且,他还在宿舍墙上胡乱涂写着歌曲“闪耀”的歌词(给我一个指示/为我指明方向/告诉我向哪里看/告诉我会发现什么/哦,天堂,让你的光芒闪耀)。

赵承熙出生在韩国,父母亲住在首尔一个狭小的两房公寓里。他的舅舅说,赵承熙跟姐姐不同,从小沉默寡言。1992年,赵承熙一家移民美国,追求所谓的美国梦。当时,赵承熙8岁。

小时候,父母的朋友来家里做客时,他甚至连招呼都懒得打,而是躲进地下室打电玩游戏。他念中学时,同学多为白人学生,其中不乏富家子弟。上高中英语课时,每当老师让学生轮流朗读课文,赵承熙总是低着头。当老师告诉他,如果不朗读就要被评不及格时,他才用低沉、古怪的语调含糊不清地读课文。有一次,当他又用带口音的英语背课文时,班上同学都笑着指着他:“滚回家去吧!”

赵承熙的父母曾因为他的精神问题求助于教堂,但他在基督教青年团体中经常受人欺凌,尤其是一些富人孩子。他少年时代的韩裔牧师回忆说,“他是个能读懂圣经的聪明学生。”

上大学之后,他仍然像很多人描述的那样是个“独行侠”。一些同学试图接近他。住在同一个套间的同学带他去PARTY,但他不愿和别人说话,而是一个劲地喝闷酒。别人和他主动打招呼,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一个人吃饭,平时就是骑着车在停车场转悠。

2005年9月,赵承熙选修了尼基·乔瓦尼教授的诗歌课。每次上课时,他都戴着墨镜和一顶棒球帽坐在后排,帽檐压得很低。乔瓦尼教授每节课都要求他把墨镜和帽子摘掉。他从没有在课堂上发过言,他提交的英文作品中不断涉及到死亡话题。还有女生投诉,说赵承熙用手机摄像头从桌底下偷拍她们大腿。许多同学因为害怕他而不来上课。最后乔瓦尼教授不得不让赵承熙转班。

创造性协作课程的负责人之一卢辛达·罗伊试图帮助赵承熙。但她发现这个学生很傲慢,似乎有双重人格。赵承熙拒绝接受一对一的辅导。罗伊老师随后通知学校多个部门留心赵承熙。但由于他并没有具备“暴力威胁”的特征,学校不会给年满18岁的学生强行“提供帮助”。

的确,赵承熙没有用武力威胁任何人。但他却在2005年末“骚扰”了两个女生。他曾很罕见地告诉他的室友约翰·埃迪,他之所以去“拜访”一个女生,是因为想“从她眼中看出她有多冷漠”。他向女生介绍自己叫“问号”,这让女孩子感到很怪异。她随后报告了校警,但后者没有提出指控。之后,赵承熙告诉室友说自己想自杀。于是,他被送入一个行为健康中心接受治疗。但在第二天,一位精神专家认为赵承熙虽然轻度抑郁,但“洞察力和判断力正常”。当天赵承熙出院,之后的一年内平安无事。

去年秋,赵承熙再次表现出“异常”。他交给艾德·法科教授的戏剧剧本里充满了暴力。与他一起上课的同学帕尼·泰利说:“他的作品真是充满了病态的忧郁和诡异色彩。”而教授尼奇·丘帕尼对他的行为也惊讶不已。他说:“赵承熙拍摄了正在听课的学生,写了大量有关死亡的文章,令其他学生非常恐惧。”有一次,70人中只来了7人。因为,很多学生对赵承熙怀有戒备心理。

在宿舍里吃饭的时候,他也总是一个人。今年初准备参加学生会干部竞选的一名候选人送他糖,希望他投一票时,他看都没看一眼。

累积中的病态和忧郁一步步接近临界点。2月9日,赵承熙在学校附近的当铺买了一把Walther.22,这种手枪价廉物美,适合打靶训练。他又去类似沃尔玛的商店买了弹药。3月13日,他用信用卡买了一把半自动轻便手枪Glock 19和一盒子弹(50发),花了571美元。这种半自动的轻便手枪是警察和青少年犯罪团伙的最爱,一秒钟能连射5发子弹。在这个月,他还通过网上拍卖网站,以“blazers5505”的会员名从一名枪炮商手中购买了两个弹匣。而后一段时间,赵承熙开始去健身房锻炼,并留了一个“军人头”。他每天睡得很少,一大早就起床,“像70岁老太太”一样骑车出门,到校外射击场进行训练。

16日早上5时30分,赵承熙的室友格列沃熬夜复习完功课回到宿舍,在盥洗室遇到他,当时赵承熙好像要出去,脸上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格列沃回忆说,赵承熙刷了牙,安静地涂上护肤液,将隐形眼镜放入眼中,并像往常一样吃了药片。这是格列沃最后一次看到他。

最后的疯狂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赵承熙为何首先枪杀了18岁的艾米莉·希尔舍。这个有着一双蓝眼睛的漂亮女孩和赵承熙并不同班,而且住在另一幢名为“约翰斯通”的宿舍楼里,寝室也离电梯很远。

4月16日早上7时05分,希尔舍在宿舍楼下和男友卡尔·索恩希尔告别。赵承熙尾随希尔舍到了她的寝室,开枪将她打死。然后又杀了寝室管理员莱恩·克拉克。此人住在隔壁,可能是因出来阻止赵承熙而被枪杀。赵承熙迅速离开了那里,只留下一些带血的脚印。据警方推断,赵承熙坚决来到从未住过的约翰斯通宿舍枪杀希尔舍,其中可能有某种原因。

之后,枪杀了两人的赵承熙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一些视频文件进行了最后处理。文件的最终修改日期记录是上午7时24分。

9时01分,他出现在位于黑堡市内的布莱克斯堡邮局,然后将一个邮包寄给NBC电视台的纽约总部。赵承熙寄的是快递,共花了14.40美元。寄件人一栏写的是“以赛玛利”(Ishmael),他手臂上也有红色Ishmael Ax的文身。“以赛玛利”在英文中有“被遗弃的人、社会公敌”之意。当然,这个词对于赵承熙意味着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

包裹里有1800字的书面声明、30分钟的录像和43张照片。其中一些照片和韩国电影《老男孩》(OLD BOY)的镜头有些类似。而在录像中,我们也可以找到电影《变脸》及《出租汽车司机》的某些痕迹。从这一点来看,赵承熙很有可能有着很强的模仿心理或小英雄主义。

据调查,赵承熙是在自己的宿舍和汽车内拍摄这些照片和视频的。赵承熙的室友凯伦·格里沃尔说:“视频中出现的背景墙与宿舍房间完全相同。估计是在客厅拍摄的。”据推测,赵承熙还在借的小型货车上拍摄了部分视频。

9时45分左右,诺里斯教学楼传出了枪声。此时的赵承熙已经完全被仇恨和极端的情绪所控制。他用铁链将这幢教学楼的出入大门全都锁上。铁链拴门的声音并没有引起怀疑,因为这里以前经常施工,很多学生以为又是施工的噪音。当时,207教室正在上基础德语课。突然,身穿黑色上衣、头戴帽子的赵承熙闯进教室,在走进教室约1.5米后,先瞄准教授的脑袋开了枪,然后开始对学生们扫射。在乱射了1-2分钟后,赵承熙走出教室,旁边的教室立即响起枪声。几分钟之后,他再次回到德语教室,又一阵乱射。

隔壁教室是211,正在上中级法语。21岁的柯林·高达在第一时间拨打了911报警,但接线员一开始没弄明白什么事情。这时赵承熙已经冲了进来,“他仍然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任何要求,就是在不停地打枪”。高达怕赵承熙发现他报警,就把手机扔在地上。另一个同学捡起手机求警察快点来,立刻被赵承熙从背后射了一枪。而后高达腿部也中了一枪,他躺着装死才幸免遇难。他说,“当时谁也不敢起来,谁也没有勇气制止他。”

在法语教室被杀的还有英文与商业信息技术专业学生罗斯·阿拉曼蒂。他曾和赵承熙一起上过“当代惊悚影片”课。因为同情性格孤僻、郁郁寡欢的赵承熙,阿拉曼蒂还曾主动和赵承熙聊天,但赵承熙反应冷淡。

不管怎样,杀红了眼的赵承熙本想再次回到207教室,但教室门已被里面的同学用桌子顶住。赵承熙对着门把手连开5枪依旧无法打开,之后他又闯进211教室,朝着里面又扫射了一遍,之前腿部中枪的高达肩头和臀部又各中一枪。他静静地躺着,又听到几声枪响。几秒钟后,又一声枪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那一天,赵承熙一共开了220多枪,打死32人,打伤29人。他的最后一枪使自己面目全非——当听到警察冲进教学大楼时,赵承熙毫不犹豫地向脸部开了一枪。

事后证明,所有这一切,都是赵承熙蓄谋已久的。他故意划掉手枪上的编码,作案时没有携带身份证,作案后向自己的脸部开枪自杀,这一系列举动都是为了让警方难以确认他的身份,以达到最大的震惊效果。

他只想杀人

因为邮包上的邮编错误,邮件迟了一天才送到NBC的纽约总部。

NBC于18日下午6时30分在晚间新闻中公开了赵承熙的视频和一部分照片。他身穿登山坎肩,双手各持一支手枪,做出威胁的样子。其中还有他拿着刀和枪对准摄像头的样子,令人胆战心惊。他在视频中阐明自己行为的正当性时说:“时间到了。今天就做。你们让我流血,把我逼进死胡同,使我别无选择。”

NBC电视台报道说,他使用“怨恨”和“捣毁”等1800多个单词的声明书,表明了对富有阶层的强烈憎恶感。赵承熙在视频中说:“知道有人往脸上吐唾沫的滋味吗?知道把垃圾从嗓子里咽下去的滋味吗?知道自掘坟墓的滋味吗?”表明了对周围环境的强烈不满。

他接着说:“知道嘴被撕到两边耳朵的滋味吗?知道生生被火烧死的滋味吗?”然后高声说:“知道被侮辱并被钉到十字架上的滋味吗?知道为了观看的人的兴趣而流血死亡的滋味吗?”赵承熙还说:“你们让我痛苦,自己却很快乐,为了你们的快乐,我就像脑袋里长了癌一样痛苦,心脏四分五裂,到现在还在撕咬我的灵魂。”他似乎还将自己的遭遇归罪于富人子弟,“你们拥有了想要的任何东西。”他嘲讽似地说,“你们的奔驰汽车还不够吗,你们这些臭小子?你们的金项链还不够吗,你们这些势利鬼?你们的信托基金还不够吗?你们的伏特加和白兰地还不够吗?”

赵承熙还说了大量预告“大屠杀”的话,其中包括:“这是为了牺牲的我和我的孩子们、我的兄弟姐妹们做的。现在,你的手上沾满了洗不掉的血。”

当天看到他的视频后,美国媒体和犯罪心理专家们将赵承熙断定为“精神异常者”,对他的犯罪行为分析说:“这是将自己想成受害者的典型犯罪。”犯罪心理学家路易斯-施勒辛格在《新闻周刊》网络版上诊断说:“他心中充满了憎恶,只想杀人。”

赵承熙自杀后,31岁的弗吉尼亚州警察马修·布兰诺克第一个冲进诺里斯教学楼。“走廊里全都是血。”他回忆说,“到处都是尸体。我从没去过战场,但我想真正的战场也不过如此。真是个灾难,受惊吓的学生尖叫着,痛哭着,抽泣着。”布兰诺克说,枪击事件造成的恐惧气氛正渐渐消退,但自那之后,他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睡。

枪响后的韩式“公关”

赵承熙制造的枪击案严重威胁了韩国的国家形象。

韩裔大学生赵承熙,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残酷杀害了32名师生,这一事件震惊了全球。赵承熙的诞生地韩国一下子处于事件的漩涡中心。向以敏感而自尊著称的韩国国民的心情更是极为复杂。

韩国的民众与媒体在羞愧、内疚和自责的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他们实在有太多理由担忧韩美关系会不会因此而恶化——他们会想起,1992年美国洛杉矶黑人骚乱时,美国传媒对该市韩裔社区的负面报道,难免担心今天的美国传媒又该如何妖魔化韩国;

他们会想起,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公众对来自阿拉伯国家人的恐惧与歧视,不能不担忧居住在美国的200万韩侨和近10万韩国留学生会受到不公平待遇;

他们会想起2002年春天,在首尔美军基地附近,一辆美军装甲车轧死两名韩国女中学生,在韩国引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反美浪潮,至今余波未息。推己及人,不能不害怕美国的报复;

他们会想起不久前,经过艰苦谈判方达成的将会给韩国带来巨大经济利益的韩美自由贸易区协定(FTA),会否因枪击事件而前功尽弃,韩国媒体甚至担心美国人会抵制韩货;

总之,对错综复杂的韩美关系,即上世纪50年代的韩美“血盟”关系、到近两届政府10年来韩国左翼总统上台后,韩美关系的渐行渐远,再到最近因韩美FTA的达成而改善的韩美关系,韩国人需要担忧的事太多太多。

枪击案显而易见严重地损害了韩国的国际形象。血案事发的当天,华盛顿韩国人会会长叹着气地说,“韩国人在美国社会长期积累的信誉瞬间全部崩溃”。韩国最具影响力的《朝鲜日报》有幅漫画,题目叫“韩国:第33个受害者”。意即赵承熙制造的枪击案毁了韩国的国际形象。

面对扑面而来的危机,韩国上下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措施。

一是向受害者表示哀悼与慰问。

事件第二天,卢武铉总统两次致电布什总统,对这起凶杀案感到“难以形容的震惊”,表示希望能与布什总统和美国国民共同分担痛苦,对死者家属表示哀悼和慰问。

韩国驻美大使为了表示与美国社会一起分担受害者家属的痛苦,表明反省的决心,更是建议使馆人员接力绝食32天,以悼念32名遇害者。

韩国内各种市民团体举行了多场规模颇大的烛光集会,悼念遇难者。血案制造者的家属也对赵承熙的罪行表明了立场。

不过,韩国政府认为,哀悼归哀悼,但不宜由政府出面派吊唁代表团前往美国,担心韩国政府过分介入,反使舆论界加倍强调凶手是韩国人这一点,从而使韩国形象更加恶化。

但是,韩国政府积极支援韩国旅美侨胞团体进行吊唁活动。后者则希冀以此为契机,使韩侨融合到美国主流社会,竭力避免在美国出现“排斥韩国人”现象,而要恢复在美国人心目中韩国人是“模范移民者”的形象。

二是极力反对将凶手及事件与韩国联系起来。

这几天韩国媒体大量报道外界对这个事件的反应。注意援引对修补韩国形象有利的美国媒体文章,反对将这个血案与凶手的人种、肤色、国籍、文化联系起来。在美国的韩侨社团曾要求美国广播公司“尽可能不要反复强调犯人的国籍”。韩国媒体还引用美国教授的一篇文章《潘基文也是韩国人》来说明,美国有识之士并不会恨乌及屋。

有韩国媒体认为,这是一起由美国社会存在的各种问题交织在一起酿成的惨剧。与其注重凶手的国籍,不如更多地强调美国枪械管理制度方面的漏洞、校园保安方面的漏洞。赵承熙是个精神状态不健康的年轻人,他犯下的这种罪行与他的国籍并无关系,纯粹是个偶发事件。

尽管韩国各界的上述努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减少该血案对韩国形象的损害,但在美国的韩国人仍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一名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韩国留学生担心对韩国人的偏见,表示“现在很难说出我是来自韩国的事实。如果有人问起,暂时可能会说是中国人或日本人”。


人性的归人性 族群的归族群

悲剧面前,美国知识界的反思针对的也是人类共有的弱点与脆弱环节,而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族群。?

美国史上最严重的校园枪击案震惊世界,人类没有因为案件已经真相大白而停止反思。但在我看来,华人社会在这个事件上却多少患了“身份敏感症”,从而因为对于凶手身份问题的“反应过度”而影响了更深入、更有价值的思考。

在凶案发生的第一时间里,美国的一份媒体因为“误报”凶手可能是一位中国男子而使华人社会提着一颗心,事后证明是一位韩裔美国籍学生赵承熙所为。华人社会在悬着的那颗心放下来的同时,“因为感觉被愚弄而充满愤怒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纷纷通过电话和网络表达抗议。而身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们,更是准备以华人联合会等团体的名义,对这些媒体发起书面抗议。”而此前,外交部发言人18日表示,部分境外媒体有关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枪击案不实报道违反了新闻职业道德,中方已要求有关方面消除其恶劣影响。

而事实上,该不实报道的“始作俑者”《芝加哥太阳时报》最初的报道是:“官方正在调查这个枪手是不是去年持学生签证来到美国的一名中国男子,枪手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校园内射杀了32人,制造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枪击案。消息人士称,这个24岁的男子在去年8月7日坐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飞机来到旧金山。消息人士表示,调查发现他与恐怖组织没有联系。”由于众多网站的传播,这些信息立刻在海内外华人社会产生了极大影响,以至很多人都信以为是中国人干的。《芝加哥太阳时报》显然要为其不实、不专业的报道(其他媒体在凶手身份确定前只用“亚裔”二字)承担公信力下降的损失,但只要其及时跟进报道,澄清事实,其负面影响也将很快降到最低。密苏里新闻学院研究新闻法的副教授戴维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芝加哥太阳时报》显然应该为它的误报作出更正并道歉。但从法律上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条款,因为这篇报道并不是对某个人,而是误报了国籍,而国籍问题并不适用诽谤条款。

相比之下,美国社会的表现要成熟得多。凶手赵承熙是韩国裔学生的消息公开后,给生活、工作在弗州的亚裔尤其是韩裔社群带来很大压力。但弗吉尼亚州州长蒂姆·卡因立即强调,不会因此出现针对亚裔人和社群的敌意行为,“这是一桩意外事件,所有人都感到悲伤。我相信,这个社区不会有人因此对他人加以偏见和不宽容行为。”州长的话完全值得信赖,因为美国社会的传统就是这样。美国主流社会把个人责任与群体特征分得比较清楚,对可能发生、流露的种族歧视与群体偏见小心翼翼。即使是“9·11”那样的特大恶性事件发生,美国社会也没有发生针对伊斯兰人群的示威、报复和排斥现象,移民法律条款也没有丝毫变更。以往美国发生过许多枪击案,但他们从来没把刑事案件与种族优劣问题联系起来。1991年,中国大陆留学生卢刚博士,自杀前枪杀了3位对美国、对一个科研领域非常重要的美国科学家,还有一位大学副校长。此案的受害人亲属却捐款发起了“外国留学生心理问题基金”,在追悼日给卢刚亲属的信竟然写道“此时比我们更悲痛的是你们”。

悲剧面前,美国知识界的反思针对的也是人类共有的弱点与脆弱环节,而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族群。《泰晤士报》援引心理学家塔尼娅·拜伦的话说:“如果他(凶手)没有得到安抚,脆弱程度一再加剧,就可能有灾难性的事情发生。”她说,一些感到极度自卑的人可能会从能致人死命的武器上获得满足感,因为生杀予夺的“权力”让他们“克服”了自卑。

即便如“9·11”那样有组织的恐怖犯罪,犯罪的人也不代表他的族群。人性的归人性,族群的归族群。这才是真正自信、理性的态度,这才是宽广的“人类情怀”,这才是超越了狭隘的种群、民族、国家和地域偏见的真正的“人类主义”、“人本主义”。即使罪犯是“我们的人”,我们也应该坦然承受和面对,因为一个人的弱点可能就是全人类的弱点,一个人的悲剧往往就是全人类的悲剧。人同此心,不因时间、地域、种群、民族、国家而有丝毫的不同。

同样,撇清了关系,就算罪犯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也没有丝毫理由因此感到轻松。我们应该充分关注“留学低龄化”导致的“新留洋一代”心理不成熟而且压力大的问题,应该“反求诸己”,关注国内数千万留守儿童无人呵护的心理健康问题、数千万流动儿童受教育和高考权利不平等导致的心理敌对问题,甚至一部分人被迫出国等问题。“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无论谁死(哀莫大于心死,尤其值得重视的是‘心灵之死’——作者注)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我,也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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