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度过的“六四”十七周年忌日 —— 从哥本哈根国家议会广场到柏林“大屠杀”纪念碑群

过去两年的"六四"纪念日,在香港度过。连续两年的这一日、这一晚,我都在港岛维园球场——这凝聚十七年来香港民众集体记忆、引爆香港民众良知力量的著名地标所在,与数万名高举烛光的男女老少一起,参与中国境内唯一可公开彰现表达自由与公民人权的最大规模集会行动;这是"六四"事件十七年以来世界各地一年一度的众多纪念集会中唯一每次与会人数均以数万人计的城市。维园球场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发出的人性光芒烛照长夜,高悬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中国上空,温暖着海内外千千万万正直的良心人士遥相扶持与砥励的心灵。

今年,是例外;五月底六月初的这一段日子,不巧我正好在欧洲旅行,让我失去了继续在香港、在中国境内参加世界上最大规模纪念"六四"集会的机会。我将度过我一个人的"六四"纪念日。

六月三日,北欧的冷夏,哥本哈根时间下午二时,我于凄凄细雨中来到丹麦国家议会广场,那里也是丹麦全国唯一一处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均由一批名为"和平守望 "(Peace Watch )的人道主义与人权活动人士天天接力示威,向政府和人民公开宣示表达自由与集会自由的"人权广场"。

十七年前的此时此刻,北京时间一九八九年六月三日夜,数万名学生仍在天安门广场和平集会,更多的学生和北京市民纷纷涌向京城主要街道各处正欲继续和平劝阻和挡退前来镇压的中共军队坦克与运兵车,风暴正在聚集,悲剧正在酿成。十七年来,世界为在北京终于未被制止的人间又一幕惨剧年复一年痛悼和追思,我和千百万人世界各地的中国人一样,每年的这个日子也无法置身于外——当我走到"和平守望" 者们的集会点前停步时,雨势愈来愈大,仿佛那是悲悼的眼泪打天上倾泻而出。我内心缅怀与追思"六四"死难学生和市民的默念,也似在刹那间化作了雨声在哥本哈根上空渗开,溢满整个冷冽的初夏。

六月四日 ,我已自哥本哈根回到此次欧洲之行的返程地柏林。据了解,今日在柏林并无组织性的纪念"六四"活动。我决定前往这次柏林旅次尚未拜谒过的"大屠杀"纪念碑群(The Memorial to the Murdered Jews of Europe )。

由美国建筑师彼德· 艾森曼(Peter Eisenman )设计的此纪念碑群于去年刚刚落成,因二〇〇六年世界杯足球赛五天后将在以柏林为决赛地的德国十二座城市陆续揭幕,来自世界各地的的观众已络绎不绝地来到柏林;在开幕前夕的宁静时刻,众多的观众也在这个星期日前往凭吊。整个纪念碑群堪称一组杰出的艺术品,其面积大约一万九千平方米,碑群由二千七百一十一个高质地水泥碑组成。放眼望去,两千多个纪念碑既像是绵延的沉默的墓群,又像是为一位位死难者立下的高耸的墓志铭——然而它们无字,没有一个字。置身于其中的我此刻无言。我在想,什么时候,在我们中国,我们中国人,也能像德国民族为纳粹集权主义的受害者建碑志念一样,为所有在共产集权主义制度下受难的人们筑起供幸存者和后人永远缅怀、追思的历史纪念碑。那会是在北京吗?那会是在天安门广场吗?我已远离那里十年,我还将等待下一个十年吗?我想,不会的。今夜发自维园、响彻香港的呼声,也将响彻整个中国。

身穿香港同胞为今年"六四"十七周年特别制作的纪念衫,我在"大屠杀"纪念碑群中展示出上面黑底白字八个中英文大字"平反六四、支持维权"(Rehabilitate the June Fourth Movement, Defend the Citizenship.) 。我在柏林低首默哀,是同悲,也是共悼。此时,是下午两点钟,正是香港时间六月四日夜晚八点,正是香港维园球场成千上万可敬的同胞开始"六四"十七周年烛光纪念晚会的时刻。我很幸运,在这颗星球上,我不是孤独的。

六月四日,今夜无诗。

六月四日 ,今夜有思。(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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