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泰:让我们用慈悲取代爱心

我今天要讲的这个题目可能会使许多人难以理解,因为大家平日里都是很喜欢爱心的。然而本着对尽善尽美的追求,我得说,爱心是很好的,有爱心的人是很可贵的。但爱心亦是有缺陷的,并非完美的,而有一样东西正可以弥补这个遗憾,那就是慈悲。我坚信慈悲是最伟大最圆满的爱,更确切地说,慈悲超越了爱,是人类精神在爱的层次上的一个巨大进步。当人类的心灵不再局限于爱,而拥有慈悲之时,我可以预见那个世界的光明。

今日之世界物质繁荣,文化昌盛,而人类种种纠纷痛苦并未消失或有可观的改善,大至国家间的战争,民族间的冲突,宗教信仰的压迫,小至不同群体阶层的矛盾,社会的种种不公正,人与人关系的不和谐等等,我们时刻都可体验到存在的不幸。虽然也有欢乐,也有歌舞,但幸福的图景总掩饰不住广泛存在的痛苦,我们一直都在为消除众多的问题而做着不同的努力,我们也取得了大大小小的成绩,但不断增多的新问题和长久无法解决的遗留问题,始终使我们疲于奔命,并自身陷在这荒谬的现实中。

我们应当反省,我们是否在某些根本性的问题上犯了错误。我们今天公认民主、自由、人权、平等,博爱为人类的普世价值。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许多国家的人民生活在专制、压迫、腐败、困顿等悲惨处境中,北韩与南韩,中国与台湾等鲜明的对比使我们深感差异的悬殊。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美国与最贫穷的非洲国家,人民生活水平的天壤之别使我们感喟不已。即使在同一个国家,不平衡不平等的状况也普遍的存在着。或许我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但造物的本意就是要使其子民部分受苦,部分享受,并且处在没有止尽的纷争之中吗?不然!我深信全人类皆为兄弟姊妹,我们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并且营造共同的安适环境,如此才是契合天心的。

我们实在是走入了一个误区,我们以为爱是对世间终极拯救的法宝。虽说神爱世人,但世人的爱与神的爱确是两码事,如佛法中的心与世间人的肉团心的本质不同一般。因此,此处我讲的爱心乃世人的共识,而我所说的慈悲则非世间意义之指,乃是佛法中的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之慈悲。

什么是爱?自私即是爱,没私心的人不会有爱心。大家千万不要以为爱是什么好东西,我在一定程度上认可爱,乃是相对冷漠仇恨而言的。你爱父母总要比忤逆好,你爱子女总要比遗弃好,你爱某某人总要比仇恨好。你对一个群体,一个企业,一个社会,乃至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有爱心总比冷漠好。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常常讲要有爱心,要奉献爱心。虽然爱心可以帮助他人,可以化解矛盾,可以使人间拥有温情,总之,可以给我们带来多得数不清的好处,乃至没有爱,这个世界就要毁灭。这些我都承认,但我依然要把爱否定掉,我不希望人类永远停留在爱的层次上,这个层次很低,很不究竟,很多贻患,甚至是世界动乱,人类痛苦的根源。

其实世间为什么会有仇恨?根本原因就是有爱心。爱心与仇恨是相对存在的。大家都想消除仇恨,于是鼓吹起爱心了,以为只要人人都有了爱心,那么仇恨就会从世界上消失。这是很错误的想法。爱心并不能替代仇恨,因为它本身就是有局限的。爱心说到底,它是主观的,而非客观的,它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爱心是怎么产生的?我为什么会爱某某?如果某某是杀人魔王,是淫棍,是暴君,那我还会对其产生爱心吗?立即就要产生憎恶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并非先天的,乃是后天的观念分别所致。从根本上讲,世上本没有什么自在的善恶美丑,评价标准这样的玩意对于自在物本身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爱与恨也不是自然的存在。因为我们出生以来,在这个文明环境中成长,接受它的影响,使我们成为文明人,文明的本质就是人类虚妄的意识,我们接受文明即接受种种区别概念,我们由概念而产生思维,有不同的感觉,而导致不同的爱恶。可见爱恨的本质就是头上安头,虚妄的虚妄,并非绝对法则,也没有实体。

人类执着于爱心,而不知爱心产生的根源,将混沌的本能和后天的教育的产物认做崇高,束缚在爱的圈套中,这是没有前途的。我们的妄想分别产生的偏私的爱总是因为有它的不爱的存在而存在。这个特征决定了爱是极端自私的,虽然它有时可以给予所爱的对象以帮助,然而它始终是封闭的,排外的,是分别对待的。民主分子不会爱独裁者,独裁者一定会镇压民主分子。虽然这里面有进步与反动的区别,然而在人类狭隘的爱的力量上建立的新秩序是不可能消除矛盾的,更不可能避免新矛盾的产生。我爱我的,你爱你的,你爱的非我爱的,那么仇恨就诞生了。爱对它的对象之外的存在是冷漠的,一切不平衡不和谐的现象底下皆是爱在作祟,然而人类陷入爱河太深,不会轻信这个道理。

但世人中的睿智者亦会发现太过狭窄的爱的危害,于是便倡议博爱。虽然博爱今日已为人类所公认,然而我却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博爱的虚妄。当然,我一向对世上所有真正的博爱者怀抱着高度的崇敬。我认为博爱确是一种伟大的精神。博爱比起普通的爱在范围和品质上皆有很大的进步,然而它依然非究竟。世间博爱者总是稀罕的,博爱者亦未必免于过度的执着或者心中多少尚存一些憎恨。博爱的根依然在普通的爱上,而如上所言,既然普通的爱根本即为谬误,那么由此升华的博爱无论多么伟大,其终极效用恐怕还是一个疑问。自世界盛行博爱一说以来,人类的苦难一直存在着,并不断繁衍翻新,除了真行博爱之道者寥寥之外,博爱本身亦难辞其咎。

我们既知任何的爱皆不可能将人类带离苦海,则当明智果断弃爱而另取。那个就是慈悲。世人常将爱心等同慈悲,而不知佛家所谓慈悲之真谛。与众生之乐曰慈,拔众生之苦曰悲。然则爱心之人亦有助人为乐,解救苦难之举,慈悲与爱心究竟有何异处?佛家说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何谓无缘大慈?因为大家多为世间之人,所以我不涉佛法玄旨,只从世间法做方便解释。我们首先要认识到人类在根本上是一体的,而不是个体孤立的。每一个人皆依待其他所有人而存在。如果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那么我们就是在做茧自缚,把自己局限死了。如果把爱心做一范围,那么如我在上面所述,我们依然活在虚妄之中,我们并没有认清自己的本心。爱心是虚妄分别的产物,不是真实的,它把我们的人生境界系在一个比较低的层次上。当我们打破这种妄想分别的爱,而平等对待一切人,给一切人以相同的帮助,而且不产生爱染心,这就是无缘大慈了。也就是说并非依靠特殊关系而仅仅因为我们都是人类,所以我们应当一如对待。当我们能把一切人的痛苦,不分种族,国家,地域,身份等,都当作自己的痛苦,尽力化解一切人的痛苦,那么这就是同体大悲了。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慈悲精神并非简单的人类同情的本性的反映,而是真正智慧的显现。它揭示了无缘有缘,同体不异的宇宙人生的真相。慈悲不是产生在爱心基础上的,简单说就是我把自己与人类融合为一,我不再做为有限的个体而存在,我在无限的人类的延续中存在。任何的仇恨或冷漠都将是自我局限,只有无分别的慈悲才能使我的精神达到至高的境界。但是,现在就有人要问了,你这样宣扬的慈悲不就是要我们是非善恶不分,都做东郭先生么?大家要是这样想,那说明大家还陷在爱心的圈子里出不来。我再说一遍,一切是非善恶皆为人类个体的或集体的主观意识,客观自在是不存在这些概念的。这个真理大家要认识。不过在知道这个道理后,并不是说你就真的在现实中不分是非善恶了。分是要分的,但不要执着,不要认假为真,你要知道我这是在以虚妄对治虚妄。正因为你知道真相,所以你不会拘泥在以前爱恨的相对范畴里,因为那是虚妄啊,不值得那样啊。所以这时候你就会跳出来,你对虚妄的是非善恶看得清清楚楚的,但你不会动情绪了,你对所有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你都会起慈悲心。慈悲不是跟你以前爱某某一样就一定是对其百依百顺。我举个例子,比如现在有个人持刀要去学校里杀100个小学生,只有你把他杀了才能阻止他去杀人,那么你当如何呢?那就把他杀了,这样拯救了100条生命,然后你再去自首,用自己的命抵偿他的命,这就是慈悲。再拿东郭先生来说。东郭先生该不该救狼呢?应该救。那么狼因为饥饿要吃他,他该不该让它吃呢?如果是我,我会让它吃,因为牺牲我的性命可以换来它的饱暖,那我就去死,这就是慈悲。但是,如果旁边还有个人,它吃完我后还要再把那个人吃掉,那么我就不会让它吃了,而会把它杀死,这也是慈悲。

慈悲首先是忘我,可以说是觉悟,有了这种觉悟的人会自觉地行慈悲之道,无须任何外力的作用,因为他明白这是正路,是超越之路。爱心是无法与慈悲相比的,它是妄想分别的产物。我是中国人,读我这篇文章的人也主要是中国人。我们还都是非常关注时政的人。那么,我希望大家以慈悲之心为民主事业奋斗,当然,有慈悲心的人也一定会为中国的民主做出贡献的。我们不想与谁为敌,我们也不仇视任何人任何集团,我们只是为全民的福祉而做这一切。对于迄今依然在中国施行专制的统治者,我们对他们愿意与对人民给予同样的无私奉献:那就是使人民获得原本属于自己的民主,使统治者早日卸下专制的骂名,还政于民,取得人民的宽宥乃至尊重!我们为此孜孜不倦地努力,这是我们的慈悲。

当然,我们还热切希望全人类都能认识慈悲和它的伟大,抛弃爱心,做一个慈悲的人。做为中国人,我希望全世界民主国家都能怀着慈悲的精神,帮助占全球1/5 人口的中国尽快成为一个民主国家。当中国实现民主化后,我国人民也将在慈悲精神的引导下,为全世界遭受苦难的地区和人民,为全世界繁荣和进步做出更加巨大的贡献!我渴望未来的世界充满慈悲,伟大纯洁智慧的慈悲精神永远照耀人类的前进!

让我们用慈悲取代爱心,历史将因此而改写!


2006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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