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小世界,世相人心大舞台

俗语有言: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衙门”,其含义在老百姓的眼里其实是和“官”混在一起的。在君权至上、民如蝼蚁的时代,一部天下衙门史,其实就是一部官欺民、官害民而民又无可逃避的历史。

  不过,毕竟不同于专家学者的学理式研究,也并非是专门为民申冤、替民诉苦的抗诉书,这本《天下衙门》以亲切、平白的话语娓娓道来,对衙门这一古代王朝最基层机关的方方面面,如历朝历代的衙门景观变迁、机构设置与官吏任命、日常事务和业余生活,以及种种官场内幕办事规矩捞钱伎俩等等,都作了细细评述。既有“日常世界”,更有“隐秘生活”,令人读来时而觉得趣味丛生,时而又心有所悟或者竟至于豁然开朗。

  明清时代,州县正官佐的选任制度和仕宦风气都发生了变化。先是明初时太祖朱元璋注重吏治,强调选任州县官员应不拘资格,重在节操和能力,要大家推荐,于是不少没有进士出身的人,甚至连举人功名也没有的人,亦得通过考核后派往州县坐衙。把州县官做好了,得到优异的考语,可以越级提拔当知府,乃至径直调到京内当部员,部员的升途更广一些。人们比较熟悉的海瑞和李贽,就都是以举人出身获得做官资格并且在州县学署里先干起的,后来全升了京官。这两个人全闯过大祸,蹲过监狱,但海瑞临死前已当上了南京右佥都御史,李贽是主动提出退休,又去做和尚的,但好歹也是四品衔的知府了。接着是清朝时官场上的风气大变,大家都想到地方上去当官。原因很简单:做京官“经济效益”差,缺少直接弄钱的办法。清人梁绍壬曾有文章专叙“京官苦况”,谓“领俸米时,百计请托;出房租日,多方贷质”。地方官呢,哪怕小到七品芝麻县太爷,亦有许多捞钱的门道。州县官提升不易,这也是众人周知的,不过这会儿当官的人可顾不了这些了,甚至是巴不得别提升到京里去才称心哩。

  那么,官场上的人们都想去地方上干,这可如何分配呢?这就得论资排辈。据《光绪会典》统计,全国一共有1314个县衙门,有145个和县同级的散州衙门,两项相加,还不满1460,而常年中有资格任此官的人,数目远远超过,于是种种故事就出来了。

  排在第一位的还是进士,发榜后参加朝考,然后分发各省见习、候补。这叫“榜下即用”,哪个县太爷的位置空出来了,马上就得让他去填补。更厉害点的,就是所谓“老虎班”了,即新科进士因朝考优异,被派到翰林院里学习,叫翰林庶吉士。三年后散馆,或者继续留在京里当翰林编修、检讨之类,或者就去地方上当州县正官。穷翰林的实惠,哪里及得上县太爷,所以许多人宁肯这三年白干,也指望去地方上仍旧从七品芝麻官做起。不过这三年总有个报酬吧?于是便有“带缺出京”的制度,即在京里就给你安排好上哪儿了,用不着候补,径直赴任就行。因此有了“老虎班”的外号。

  比进士稍次而排在第二位的是举人。进士叫“两榜出身”,举人是“一榜出身”,都属于“清流”。凡是乡试后榜上有名的举人接连应三次会试而榜上无名者,就可以到吏部注册。每隔若干年,在这些一榜出身者中间挑选一批人去当地方官,这叫“大挑”。“大挑”中获隽者,又分两等出路,第一等安排当知县、县丞、盐大使、藩库大使,或调剂借补为州同知、州判、府经历等,共有九班;第二等安排当教谕、学正、训导,共有三班。轻薄者给取了个外号,叫“九流三教”。

  “大挑”的进行方式,名义上是由王大臣举行“面试”,具体做法为:皇帝钦点若干王大臣,一起坐在内阁里,参加“大挑”的举人每20人为一队,排好秩序后进去。大臣们照著名单念一个,下面应一声。全点过后,大臣们商量一下,又开始唱名了。先唱三个,这三个都是一等补用了;再唱八个,这八个人全没挑上,叫作“八仙”;剩下的九个,不再唱名,都以教谕、训导即先前讲过的二等补用了。然后,20个人全退出去,再换一队进来。

  读者要问了,这种面试可真是闻所未闻,凭什么根据分的一等二等,又凭啥理由剔出“八仙”呢?

  凭相貌。全看你爹你妈给你怎样造就了。搽润肤霜美容膏也没有用,大臣们看脸型和身段。概括起来是八个字:“同田贯日身甲气由”,创造性地运用了汉字的象形特征--“同”,就是长方脸;“田”,就是四方脸;“贯”,就是头大身直体长;“日”,就是长短肥瘦都适中,又站得端直。凡适合以上四个字的,都入选。

  “身”,就是体斜不正;“甲”,就是大头小身体;“气”,就是单肩高耸;“由”,就是小头大身体。凡不幸滑入这四个字的,都落选。现在,读者们该知道为何这些落选者要被叫作“八仙”了:站在一块儿,便是一个个李铁拐扶张果老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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