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宫：浅论《功夫》中的民乐

影片开始时，在一段爵士舞曲配合下，西装革履，实则衣冠禽兽的斧头帮众在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的闪回中狂舞，并日渐壮大。斧头帮显然是恶势力的代表，而具有爵士乐风格的曲调和带有暴力色彩的怪异舞蹈来表现斧头帮当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了。而猪笼城寨则是平民百姓所居住的这么一个平静的地方，猪笼城寨和斧头帮之间的较量，贯穿了整个电影，它代表了正义了和邪恶之间的这种较量，在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表现这正义和邪恶两派势力的音乐主题是不一样的。

字幕之后，贫困社区猪笼城寨出现在人们眼前，这里使用的配乐是《东海渔歌》。《东海渔歌》是一首筝独奏曲，是根据浙江东部民间音乐并以渔民劳动生活为题材创作的。影片采用了《东海渔歌》的引子及第一部份。乐曲开始，以连续上、下行历音伴奏号召性音调作为引子，展现了一幅大海汹涌澎湃的画面。在引子后，乐曲的第一部份运用长摇技法奏出开阔优美、赋予歌唱性的主题，并从末句派生出欢快跳跃的对《东海渔歌》比性的曲调。经反覆演奏后，主题用左手移低八度再现，右手用历音技法奏出颠簸激荡的音型作陪衬，表现了渔民愉快出海的情景。

这段乐曲的运用在这里至少有两个含义。首先，在斧头帮来到这个猪笼城寨以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没有受到恶势力的骚扰，过着平静而又自得其乐的生活。其次，《东海渔歌》的后半部份还描述了渔民们在海上与风浪搏斗，并最终取得胜利的情节。这预示着，风暴即将降临猪笼城寨，但是猪笼城寨的居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同时我们还看到，相对于斧头帮出场时邪恶和滑稽的音乐，代表猪笼城寨的音乐则祥和而柔弱。这两种音乐的对立，正代表了猪笼城寨和斧头帮之间的较量，代表了正义了和邪恶之间的较量。这种对立和较量贯穿了整部影片。

猪笼城寨的平静不久就被破坏了。这说明，在斧头帮这种黑恶势力存在的地方，任何的平静都只能是暂时的。斧头帮窜入猪笼城寨，不但一通打砸，甚至劫持了一对母子，浇上煤油，威胁居民们交出打伤斧头帮老二的人，否则就将点火杀人。这时的配乐是《将军令》。《将军令》有很多不同的演奏版本，主要表现古代将军升帐时的威严庄重、出征时的矫健轻捷、战斗时的激烈紧张。影片采用的是四川扬琴演奏的版本，鉴于以前此曲经常作为四川扬琴（一种地方民间曲艺形式，类似说书）的开场曲，所以又称为《四川将军令》。乐曲共分四段，其散板引子用扬琴模拟古代战争作战前擂鼓三通，强而有力的鼓点节奏，由慢而快，阵阵频催，渲染了战斗即将开始的紧张气氛。在影片中，从斧头帮恶棍向母子身上浇煤油开始，气氛渐渐紧张。慢板段采取“句句双”式地重复旋法，加之常出现低八度音的衬托，本来描述将军升帐时那种威风凛凛的情状，但是这里却用来衬托斧头帮大老的狠毒和不可一世。斧头帮大老数到三，仍未有人站出来，于是扔出点着了打火机。眼看着火源飞向那对母子，平日灰头土脸，被人看不起惯了的猪笼城寨居民，谁又能出手相救呢？气氛到这里紧绷到了极点。第三段快板是第二段的变奏，主要采用快速的十六分音符节奏，拍子中的强音位置常用重捶扣击琴弦以加强力度，表现将士们雄姿英发的情景。这预示着英雄将要出场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苦力强挺身而出。他救下母子俩，自己却卷入了一场恶战中。第四段急板用板式变奏的技法将第二段旋律成倍紧缩，变4／4拍为2／4拍，连续不断的十六分音符节奏，气势剧烈紧迫。随着三大高手相继加入战局，战况不断出现一个个小高潮。乐曲中扬琴击弦后余音很长，其余音与后面击发的乐音混相交响，加之打击乐器的配合，音响宏大，振奋人心。这段乐曲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用在这里简直是绝配。

遭受了挫败的斧头帮当然不甘心。拿斧头帮大老的话说，“从来只有我们斧头帮欺负人，没人敢欺负我们！”斧头帮不惜重金请来了琴魔兄弟。他们没想到的是，琴魔兄弟虽然取得了有限度的成功，杀死了敢于反对斧头帮的三大高手，但却牵出了两位隐蔽更深的绝世高手。斧头帮大老阿琛几乎被吓破胆，加之自己“引火烧身”，不得不祭起“终极杀人王”火云邪神这张牌。火云邪神对黑社会的小混混儿们显然看不上眼，却最终被迫表演“徒手抓子弹”。伴随斧头帮众目瞪口呆表情的吹奏乐是《闯将令》。和本片中其他民乐曲目不同的是，这首曲子是一首真正的“红色经典”，创作于1960年，据说是用来“歌颂在蓬勃兴起的技术革新与技术革命的热潮中各条战线上的英雄”。不能不提到的是，这首曲子的作者，还曾在1959年中国大饥荒将要达到高潮时创作了一首名叫《喜报》的曲子，反映“广大人民不屈不挠、誓把灾神赶走、已优异成绩向党报喜的动人事迹”。

据说中国有人因为《功夫》中使用了《闯将令》而感到欣喜若狂，因为这似乎代表了海外电影界对中国当年“红色成就”的一种认可。其实恰恰相反。在影片中，火云邪神排在杀手排行榜第一位，又被称为“终极杀人王”。此人据说杀人无数，星将他带出精神病院（影片中的精神病院中文称为“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可英文名称却是“Atypical Pathology Centre”,直译为“非典型性疾病中心”）时看到遍地蛤蟆，还恍惚看到血潮汹涌。住在精神病院，火云邪神还在看中共在香港的嫡系报纸《大公报》。这种人的邪恶程度，用斧头帮出场的那种音乐可能已经无法描绘了。而在中国大饥荒高潮时代诞生的《闯将令》，在中国百姓纷纷饿毙时还要向中共唱赞歌，抒发那种“饿着肚子也要干革命”的豪情，实在是邪恶至极！用这首曲子来配火云邪神，再也恰当不过了。中共大跃进一开始轰轰烈烈，但最后中共终于承认失败，代价是 4000－6000万中国人的性命。影片中的《闯将令》以高亢的唢呐开始，听起来气势磅礴，好像是摧枯拉朽。火云邪神用手抓住射向自己的子弹，看似不可战胜，斧头帮帮众们也是个个打心眼里佩服，但最终要遭到和大跃进一样的可耻失败。这可能才是配乐使用《闯将令》的原因。

包租公婆夫妇和火云邪神交手，开始火云邪神占尽上风。包租婆不得不使出其绝招－狮吼功。火云邪神的确邪恶非凡，狮吼功甚至都不能奏效。包租婆只好用大钟配上狮吼功，终于将火云邪神击败。影片中使用的配乐是《英雄们战胜了大渡河》。有的人又因此而兴奋不已。其实，这首曲子根本不是甚么“红色经典”，而是根据地地道道的四川民歌《放牛调》改编而成。放牛调还是西南地区民歌调式的一种，不但在汉族地区，而且在少数民族地区也广为流传。中共“绑架”了这一在西南地区脍炙人口的民间乐曲，旋即给它带上了“红色经典”的帽子。对于这首民间小调来说，岂不冤哉！

火云邪神的毒辣手段并没有杀死星。相反，他间接打通了星的任督二脉，把星变成了一位“万众无一”的绝世高手。随着一只美丽的蝴蝶破茧而出，星也挣脱了绷带的束缚。星安顿好包租公婆夫妇，走出房门，环顾四周楼上楼下布满的虎狼之徒。这时，《东海渔歌》的旋律再度响起。所不同的是，一改首次猪笼城寨居民出场时的软弱，虽然不时还有恶风恶浪，但这时的《东海渔歌》充满了欢快和豪迈的气概。这预示着星将不负猪笼城寨百姓的众望，以正压邪，彻底铲除斧头帮一伙以及邪恶势力的代表人物火云邪神。与斧头帮和火云邪神不同，星并没有至其死地而后快，而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火云邪神输得心服口服，善与恶，正与邪的斗争终于圆满的化下了句点。

纵观《功夫》全片，国乐的使用和影片情节配合浑然天成－不但在旋律方面，甚至各自涵义均可以匹配。配乐技艺的炉火纯青令人叹为观止。(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