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的良心——刘宾雁
去故乡而就远兮
遵江夏以流亡
--楚辞•九章•哀郢
二〇〇五年二月二十三日,是刘宾雁先生的八十华诞。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欣闻“刘宾雁八十华诞暨文学创作六十五周年庆贺会” 将于二〇〇五年二月二十七日在美国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大学召开,特发布此公告表示祝贺。
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认为,数百年来在东西方、大陆中国碰撞传布的人类知识里,普世性知识跟地方知识之间的关系、功能仍难以明晰,这导致世界知识谱系理解地方知识及其精神的困难,也导致地方精神的不可替代性、难以自知和为人所知。但是,非西方的发展落实的不是先导的知识观念,而是人格事件,这些人格事件几乎是独自悲剧性充当了历史不自觉的工具。这是包括汉语精神演进之路在内的一个事实。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认为,刘宾雁先生正是汉语精神演进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人格象征。
尽管刘宾雁先生天性中的良知力度和批判直觉使其一生成为悲剧英雄,“三十岁以前,他是革命热切而忠诚的战士,旧中国黑暗而悲惨的现实的激烈反叛者;四十岁上下,他成为这场革命及其后果痛苦而英勇的质疑者”(王康先生语)。但是他的工作却是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以后才富有成效,他成为了后极权时代的“中国的良心”。他和其他当时中国的忧患之士们对革命的经验性警觉和对国家的第二种忠诚,决定了后极权政治中国的汉语精神品性和质地。他们并不与政治短兵相接,他们借助于语言普遍可传达的力量直指了人心和民心。
刘宾雁先生的独特在于,他以报告文学的方式落实了“活在真实中” 这一后极权社会的人性命题。他一再发出的告诫,曾唤醒和震撼了整整一代人,他独有的人道主义呐喊和现实主义批判曾使包括胡耀邦在内的中国明达正直之士深受启迪。刘宾雁对中国底层、普通人、不幸者、弱势人群和抗争者的同情、寄望、呼喊,对中国暴君、权势者、卫道士、极左势力和一切扼杀人性的黑暗力量的揭露、抗议、审判,至今犹存于中国人自救自重自强的悲壮奋斗中;在中国人追求平等、自由、民主和精神解放的行列中,刘宾雁始终站在最前列。他为此一次又一次被贬绌,被迫害,最终被放逐,--还有人希望他永远被忘却,永远湮没无闻。
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承认在其研究视界内跟刘宾雁先生的人生经验和表达有着距离,这一距离既有专制政治制造的遗忘断层,又有代际的断层。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注意到这种断层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一直变本加厉发生的事实,尤其是,当代中国的专制生活已经跟后极权政治有了距离,而在一种次法西斯政治里获得了不同的经验和意义。今天,作为流亡的革命者、梦想家、殉道者,刘宾雁先生完全被大陆中国的戏子和辅导员、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者、统独份子和毛份子、新左和名教自由主义者、暴发户和帮闲们遗忘了。
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痛感当代中国的专制生活毁灭了中国人在自我实现、人性完善、自处和共处等途径中的最低共识,痛感每一代人的从零起步,尤其是,在次法西斯时代,中国人更是切断了自己的历史和代际联系,每一代人起步于一块空白的,真正可怕地荒凉的地方。因此,在“刘宾雁八十华诞暨文学创作六十五周年庆贺会”召开之即,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愿意向与会者表达贺忱谢意:刘宾雁先生和与会诸君在远离中国大陆的地方,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致力于当代汉语的表达和经验,再造它与过去和未来连续的效果,重建它的形式和内容,推动汉语精神的演进,这一意义非同小可。
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荣幸地向刘宾雁先生表达敬意: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大陆中国今天还有上访者和失业者、农民工人和不幸者、弱势人群和艾滋病人、受迫害的作家和意见领袖、维权者和民主斗士,历史文本的书写已经瞩望于新人;而刘宾雁先生所象征的良知的汉语精神,仍是今天中国的仁人志士们正在跟进并需要超越的高度。
余世存
2005年2月26日于北京
(文章来源:新世纪)(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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