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法国）：布什欧洲行述评:和解背后的角力

一方面旨在化解同欧洲的分歧，另一方面也希望调整同俄国的关系。而此两方面都同伊拉克战争之后国际局势变化要求美国微调外交策略有关。

美国最亲密的盟友

出访前，美国及布什本人多次表明希望此次访问成为美欧关系的一次转折，希望通过此次访问使双方彻底翻过伊拉克战争的一页，重新系牢跨大西洋两岸的政治与战略联盟。同时，布什总统出访之前的二月初，新任国务卿莱斯已经到欧洲为总统之行作了有力的铺垫，向欧洲传达了来自大洋彼岸修复关系的意向。布什特意于安排在二十二日参加北约峰会之前同法国总统希拉克共进晚餐，峰会之后取道德国专程拜访欧洲另一位反伊战领袖施罗德，显然都是希望扶平伊拉克战争带来的创痛。从欧洲的角度，既然美方有意，欧洲自是求之不得。欧洲一直认为，大西洋两岸关系松弛的责任在美国。如今，既然美国伸出友好之手，欧洲当然欢迎。而实际上，无论是欧洲联盟还是法德等当年的反对伊拉克战争的大国，此次都刻意表现出积极和解的姿态。从这个角度，说欧美双方都有真诚的和解意向应该是确切的。

不过，和解的意向虽然重要，但在意向与和解之间还存有相当距离。从欧美目前情况看来，能否缩短这个距离还不能持过于乐观的态度。

美国总统布什在布鲁塞尔和在德国中部城市梅因茨反复表示，欧洲是美国最亲密的盟友，美国与欧洲应该捐弃前嫌共同在世界范围内推进自由。布什此话当然没有错，美欧尽管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展示了重大分歧，但在世界地缘政治版图上，欧洲无疑是美国无可替代的盟友。文化认同、价值取向、政治制度及经济秩序等方面的共同性是欧美结为同盟的基础。但是欧洲与美国的分歧不是基础发生了问题，如果基础出了问题，同盟就会面临破裂。欧美分歧牵涉的是战略、方式、利益。有评论将欧美分歧概括为三个层面：一是来自布什本人及其班子如国防部长拉姆斯斐尔德对欧洲盟友的狂妄和傲慢；二是对世界局势的评估并采取何种方式促进世界的民主化问题；三是应否建立一种多元机制统筹协调全球性的危机处理。

世界大势有利于化解分歧

此次布什的欧洲之行并非不存在化解分歧的因素。去年十一月美国大选布什连选连任，拉姆斯斐尔德再次留任，虽然打破了欧洲的幻想，但也使欧洲铁了心同布什再打四年交道。今年元月底伊拉克大选之后，虽然伊拉克国内仍然暴力不断，但民主选举改变了伊拉克临时政府合法性不足的局面。在欧洲舆论看来，伊拉克战争的一页已经基本上翻过去了。巴勒斯坦历史领导人阿拉法特去年十一月去世之后，巴以和平谈判长期僵持局面终于松动。巴勒斯坦还于今年元月成功通过民主选举将温和派人物阿巴斯推上了前台，使人们看到了中东和平的希望。就在布什即将启程欧洲之时，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被暗杀，将全球视线拉向了黎巴嫩及其叙利亚对黎巴嫩的事实上的占领，法国与美国在此找到了共同行动的着力点。尽管法国与美国在黎巴嫩与叙利亚问题上也存在分歧，但要求叙利亚从黎巴嫩撤出则是一致的。如果以天时、地利、人和三个面向来分析上述因素，美欧改善关系的天时、地利已经具备，但是却缺乏人和因素。也就是说，目前世界大势有利于欧美关系的改善，但是双方在地缘战略设想上却完全缺乏靠近的动机。

无论从布什在布鲁塞尔同法国总统希拉克或在梅因茨同德国总理施罗德的会见的情况看，欧美仍然存在着难以弥合的鸿沟。传媒普遍注意到的是在伊拉克、伊朗及对中国武器禁运问题上欧美的仍然难以沟通。双方当然可能在上述问题上达成某种妥协，如欧盟同意为伊拉克训练七百到八百法律与警务人员，美国支持欧洲继续同伊朗就核武问题进行谈判，欧洲以某种较为灵活的售武规则来换取美国对欧盟取消对华武器禁运的谅解等等。但是，对于欧洲说来，所有这些妥协都只是权宜之计，既难有长远效益，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欧美关系。

诱使欧洲服从的笑容

在欧洲看来，布什此次欧洲之行，虽然带来了和解的笑容，但那只不过是铁腕上套上的丝绒手套罢了。在中东和平问题上，伊朗核武问题上，伊拉克问题上欧洲对美国一直耿耿于怀的不仅仅是美国轻起战端的武断，更是美国甩开盟国的专横。也就是说，欧洲人所想像的欧美关系的改善并非是战争结束之后胜利者的宽容，而是盟国之间的相互尊重。

以北约为例。布什重视北约同欧洲对北约的看法就有重大区别。在布什眼中，北约仍然是美国主导欧洲、实行自己战略意志的工具。但对于欧洲说来，欧洲迟早要建立自己的防御体系以取代北约的功用，而即使在现有的北约体系之内也应该更多地实行多边主义而不是美国独霸领导权。进一步说，欧洲眼中的北约应该是欧美之间决策多边化的一座桥梁。通过这座桥梁，欧洲走向军事联合并进而构建一个国际多边主义制衡体系。美国重视北约是为了维持现存国际战略体系，欧洲则争取以和平方式突破这一体系。在现存体系之内，欧洲没有选择。如果要选择那是在服从与背叛之间的选择。从这个角度，布什此次带来的笑容，只不过是诱使欧洲服从的笑容。

何以打破这一局面？对于欧洲来说，那就是欧洲联合工程。五十年来欧洲人一直孜孜追求的欧洲联合，如果说最初的动机是欧洲本身的和平的话，渐渐地充实了争取自身独立的内容。欧洲舆论对布什此次欧洲行普遍评价不高，正是基于布什对欧洲联合的重视不够。作为美国的盟国，欧洲要求承认和尊重。此次访问布什安排同法国总统共进晚餐，同德国总理施罗德会谈应该说是煞费心机的安排，如果能够分别击破法德联合的话，布什就不虚此行了。也许，同法德两国领导人会谈下来之后，让布什感到吃惊的是，在欧美关系问题上，法德的口径完全一致，甚至都以欧洲联合的名义说话。(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