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时人们是怎么看美国总统选举的?

这个问题很有趣。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里,大清国的后人对美国大选的看法究竟改变了多少?而被大清国人说三道四的美国大选又改变了多少?


大清时代,闭关锁国,加上那时候信息传媒也不发达,一般人是不可能对美国总统大选有所了解的,在几千年的封建皇权统治下,尤其是清朝统治者对国民高压暴力奴化的结果,人们对西方民主政治根本无法理解。所以,对美国总统选举一事就是有所听闻,也认为是《山海经》里的海外奇闻。当时一些因职务或工作原因有机会接触和目睹美国大选的少数中国人中,著名诗人黄遵宪的看法是很有代表性的。

黄遵宪(1848-1905)字公度,广东梅县人。从一八七六年(光绪二年)中乡试举人,旋为驻日本使馆参赞,到一八九四年为新嘉坡总领事,先后在国外十六七年。1882年(光绪八年)至1885年出任大清国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光绪十年(1884年)是美国总统选举年,其时在任总统是共和党人切斯特·阿瑟,争取连任,竞争对手是民主党人格罗弗·克利夫兰,结果是后者获胜。和历届美国总统选举一样,竞争非常激烈,且屡有丑闻发生,黄遵宪把当时的见闻用《纪事》一诗写下以纪其事。黄遵宪目睹了一百多年前美国总统选举过程两派拉票的场面,两派候选人互相揭底的演讲,令这位拖着长辫子的大清官员口瞪目呆。吓得他马上得出了“共和政体万不能施行于今日之吾国”的结论。

我们可以从他的《纪事》诗中领略到一百多年前一位大清官员对美国总统大选的观感和认识。全诗分八段。第一段描述两党各自开动各种宣传机器大造舆论:

击我共和鼓, 吹我共和笳, 书我共和簿, 擎我共和花。 请听吾党语, 汝众勿喧哗……

从这里可以感受到一百多年前美国人在举行大选时的宣传活动,诗句描写的应是街头的鼓乐队和彩车队的宣传队伍,以及街头拉票演讲场景。诗中“共和”一词应是指美国的政体,而非指共和党。

第二段描述两党各自宣布的施政纲领及给选民的种种承诺,而对方斥之为“空言彼何益”。 第三段描写两党互相攻击对方候选人,最为精彩:

彼党讦此党: 党魁乃下流。 少作无赖贼, 曾闻盗人牛。 又闻挟某妓, 好作狭邪游。 (注:狭邪--娼妓家) 聚赌叶子戏, (叶子戏:一种赌博游戏) 巧术妙窃钩。 面目如鬼蜮, 衣冠如沐猴。 隐匿数不尽, 汝众能知否? 是谁承余窍, 竟欲粪佛头? (在佛头上拉屎的意思) 颜甲十重铁, (脸皮厚如十重铁甲的意思) 亦恐难遮羞。 此党讦彼党, 众口同一咻。

这才是令清朝官员大开眼界的场面,两党互相攻击,互相揭底,竭力丑化对方,有说对方候选人年轻时有偷牛和聚赌前科,又有嫖娼的传闻,等等。这样品德的人也可以出来参选当“圣上总统”?这对读诗书讲礼仪的清朝文人官员来说,是无法理喻的。这种言论开放的场面令这位大清官员摇头叹息不已。

第四段描写两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出本党总统候选人:

最后手高举, 明示党议决。

第五段描写候选人发表演说,接见选民,进行竞选活动。 第六段描写候选人私下进行的各种拉票活动,双方揭露了许多贿选伎俩。 第七段描写选民投票选举总统(实际上是选出总统选举人)及急盼选举结果的情景。 最后一段用他的眼光概括叙述美国总统选举中他认为的种种丑态:

乌知举总统, 所见乃怪事。 怒挥同室戈, 愤争传国玺。 大则酿祸乱, 小亦成击刺。 寻常瓜蔓抄, 逮捕遍官吏。 至公反成私, 大利亦生弊。

黄遵宪以自己大清天朝的思想观念,认为这种选举要不得,搞到整个社会乱轰轰的,挑动同胞互相斗争,唆使抢夺国家政权,弄不好大则会造成祸乱,影响稳定局面,小则会成为人与人之间的仇杀,所以大清国坚决不可学习这种共和民主方法,以免误国。

其实,黄遵宪是用大清的思维看美国大选,

------他从大清王朝是靠血腥屠杀夺取政权和自己是扬州十日幸存者的后人的观念出发,根本不可能知道美国竞选双方并非不共戴天的死敌,不可能理解政权是属于民众的,要靠民众投票赐给才是合法政权,而不是要用暴力解决政权问题的道理。

-------从一想起清朝历史上对文字狱的恐惧心理,他也无法理解对执政党和执政者提出批评,甚至揭发丑闻,投反对票未必就是天要塌下来的大逆不道的事情;

-------从皇帝就是王法的观念,也无法理解争执的双方最终都要服从宪法和法律的道理。不仅一百年前的他不能理解,就是生活在21世纪的今天许多中国人也不一定理解,反而在那里对人家说三道四,死命地在呼喊反美口号,连自己是在反对美国的什么样也不一定知道。

黄遵宪描写的美国总统选举情景距离现在已有一百一十年的时间了,看来一百多年前这位大清官员所看到的美国选举和前几天的选举方式对照之下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美国还是美国,每四年一次还是和一百多年前他看到的那样照选总统不误。一百多年过去了,美国非但没有像这位大清官员所担忧的动乱祸害外,唯一变化的是,美国反而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了,而当时他的大清王朝却反而早已不存在了。可是,原大清国的后人们对美国民主、美国总统选举的认识却还是停留在一百多年前大清黄遵宪的水平上,不知是应该感到悲哀还是骄傲?

其实,一百年又算得了什么?大清国子民的后人,五千年还不是这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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