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汉:孙丰在跳蚤市场上“卖笔、卖手、卖灵魂”

巴黎的大街与小巷,到处可见跳蚤市场,转过菜市、肉市、衣裳市,就是破烂市,一个熟悉的影子正一晃一闪地吆五喊六……这是哪位?让我一时想不起……正踌躇纳闷,猛不丁一声沙沙哑哑的乡音从那呜噜哇啦……堆里冒出来,分分明明、清清楚楚躜进耳朵眼子,这么一刺、一激、一砸,记忆就开了窍:那家伙是孙丰,左手擎枝秃笔,不时地点着右手,敲敲戳戳脑门子……这家伙,跑巴黎行骗来了!

我就躲了阿拉伯人堆里,看那小子是行的啥骗吧。……东摇西晃的一张破桌上一架二手或三手或四手的破电脑,不是人家送的就是马路上拣的,一枝汉王笔一块写字板,红鼻梁上架一副退休补差的老花镜,他那里蒙蒙盖盖画画涂涂,那架式活脱脱的叫你回到了嘉庆年间……原来他正卖那枝汉王秃笔,黑板上标价30万欧元-- --这伙计真是穷疯了----这汉王笔国内几钱?他要三十万欧元……黑板右侧还画着只干巴手,括弧里标明是右手,开价60万欧;破黑板顶上画了个头像,一瞄就是他的自画,很有点传神的庄户孙,下边写了:“灵魂也卖----100万欧元”……乖乖……疯了,真是疯了……。

巴黎虽是华都,时装都,可男男女女的穿着却是邪片倒挂,汗衫比毛衣大,毛衣比棉袄长,棉袄在那外套下,外套上套件小马夹,从里往外一个台阶再上一个新台阶;半雨半雪半阴半晴的天,可孙丰左侧边那个卖破书的,竟穿着短裤,又短又圆的两条膀子拍着胸毛两侧的丘山,笑的倒也开心,就是头顶上那油腻腻土耳其皮帽叫人觉他莫明其妙。菜摊、肉摊、破烂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这么荡来逛去,就不见有人光顾孙丰那摊。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旺旺,我也就走上去打了个问。你猜他说啥? “我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秦琼卖马,茫茫人海你敢说就没我的知音?!再说这自由世界,法兰西又不问你说啥干啥,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这么大的地球这么多的人,谁敢说我就卖不出去?……哼”一高鹤立鸡群的派头。

我幽灵似地跟了他好几天,终于还真发现他有“知音”,也真有对那秃笔上心的主儿,只是求购的方式不怎么合乎市场经济的规律,他才把自己“全面推向市场”的。我也就真全面的全方位的明了个白:真能叫这小子上心的人,是还有一个,那是比“六四”还小了半年的一个人,他还不知个啥模样的孙大小姐,别的吗,都不是生能带来,死呢,也不必带去,随“知音们”的便吧!

若真听懂了他的经,倒不必用那个架势,不是有市场吗?咱来个买卖公平,按市场规律办。他手里那支秃笔,可不年轻了:他说那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爹,当年干了八年大清国的黄河督办,正天领了些人挖河床,挖出一个香炉,里边装着的就是这支秃笔,那香炉的背面正方形是铸了个“大明玄德”,孙丰爷爷就把这香炉连秃笔传给孙丰,秃笔咧咧啦啦时断时续地涂了七八个月,就遇上些知音,各式各样的都有。知音不能当饭吃,孙丰还得往下活,没见过面的娃儿找他爸,一切都要钱!再说该涂该画的他涂了画了,他自觉其美的大书虽未上市却也定了稿,随时可以定价。所以他决定先卖笔,这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爹的,也算上文物一件了,三十万欧并不贵!要是不放心,连右手一并出卖,六十万吧!还不放心的话,他连灵魂也卖,可以给收买的人打工嘛。他在巴黎过的可不轻松,顾不了许多面子,民主不就是自由吗?他自由地握着秃笔涂画,只要肯要,他也可以自由地不涂不画,还可以把心浸到墨缸里,染去!给买笔的人打工,给钱就干。说一不二。

他说的很认真很严肃,什么叛徒特务,只要有钱他就干。价开在那里了,待价而估,买者不必隔山镇唬,有些人,动不着他的心----刘邦对项羽:若吃老娘的肉丸子别忘了给在下一碗!

就算不要脸不要气节他背个叛,也是自个的自由,外人干的什么涉?王朔有这方面的名言,照王朔的话办!

他说的那份认真,不像闹玩,不像使气,从他那眨眨的小眼里我看出了名堂:他是真要卖秃笔!真卖弄笔的手!真卖灵魂!他说:这叫自由!只要开价合理,他就不涂民也不画运了!千真万确!孙丰也财迷,想钱,也是这时代大军的一分子。货真价实。孙丰说他秃笔往外流的那些东西,是刚开头,是为他写了十年的大书开开道,铺铺路,要不他写的太枯涩没人看。他知道现在他已有了固定的读者群,开始考虑卖他的十年大书了,正有角儿想朗颂,试了试,还行,就惊了或碰上些有势力的主儿,人家既放了气球,他就真诚相告:他很累很苦,还是人父,当然就得担起为父者的责任,要是可以赚钱,他卖秃笔、也卖大书、还卖自己!当真!

愿上勾者可以直接找他,不必拐弯抹角,太费功。他正待价。三天不写字以表诚意,营造市场气氛。

他要卖身成了功,伙计们倒也不必大惊小怪,《人阿----人》嘛!

(来源:新世纪)(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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