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字当头之一——中国人的耗命生涯

“耗”字在新华字典有几层意思,其中一种是指老鼠,《诗经》发过感慨,即“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表达了人民对大老鼠们的愤恨与无奈;另一种主要是说消耗。今天我说的是后一种。古人们骂的大小耗子早已作古,但几千年后,余仍见耗字当头,让人眩目。

早已长眠地下的鲁迅先生是不会瞑目的,他曾说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事实上,他死后的这些年里,虽然大家(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把他当英雄看,但很少有人将他所谓谋财害命这个词作更深地发掘,鲁迅先生其实便想说这个耗字。在一个单位文化,一元文化臭气薰天的的特色中国中,这个字代表着没有枪声的大屠杀。如今这种屠杀早已成为中国民间文化中的抗鼎之作。“耗青春”,“熬年头”说的就是这事,时间老人在人们脸上烙下一道道印记,却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国度,人们天天下班下班,只是为了内耗扯皮,忙于虚度。

不过谁会这样熬呢?关键其中还有许多中国特色的诱饵在作祟。领导们会用一些虚妄的前途来安抚民众,教会你唱明天会更好,让你激动得五迷三道,就像是看演出,你被主持人骟出来的情哭得死去活来,却忘了她心里正盘算着这场晚会的出场费一样。这种前途就像是挂在阿凡提屁股下那条小毛驴尾巴上的几根小白菜,被那只小驴甩来甩去,而中国民众大多只是跟随其后的一只小羊,为了那几根左右摆动的小白菜紧追不舍,欲吃不能,欲罢不能,最终落入阿凡提的手心。

耗字当头,被耗者甚众。在中国被耗者势众并非因为中国人多,而是老人多。老人政治在一定程度上定下了现代中国社会的格局。老人们自称接下中华文明的衣钵,薪火真传。最有特色的是,老人们要选好他的接班人,要严格考验,要年轻人竟争,谁能做个彻头彻尾的孝子贤孙,谁便大比分胜出。悲哀的是,中国的老人们对年轻人大多都充满了敌意,他们很少将年轻人作为和他们一起开拓事业的后继者,而是把年轻人当作他们一生福禄的掘墓人。他们并不指望年轻人能在他们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是希望他们平庸,从而按部就班地做着摧残年轻人的事迹,语重心长,有条不紊。更盼着一朝能两厢情愿,有一个未必国家放心、人民放心但能让他称心的人愿意接过他的衣钵,让他能够享受孝子贤孙侍候着的更晚的晚年。
老人要找到一块称心的堑脚石,以维持他晚年优雅的姿势。

中国历史不乏文明之光,但更多的时候充满了血和肮脏的东西。新中国成立后,这种事迹并没有大的改观。老人政治下的老人们,是“古代文明”的承继者,至少他会连篇累牍地对民众说,他正在把这个文明发扬光大。想起房龙的写在《宽容》里的一段话,“谁否认祖先的智慧,谁就会遭到正人君子的冷落”,现在中国的情形便是上级、老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祖宗的化身,年轻人就只能当孙子了,否则便只有遭冷落的份了。

现代社会,历史与现实走在了一起,强国不只是一个梦,更是为了生存。一个有前途的民族,理应致力建设一个孙子的国,而非祖宗的国。但现在在中国屡见不鲜的是某些地方宁可拆掉一所学样去建一个祖庙以供烧香磕头。在这种老人国中,年轻人常被骂作孙子,因为在中国孙子是没有前途的,孙子是没用的。除非有一天,孙子熬够了岁月,当了领导或是领导的领导,有了权钱,有了待遇,便可以自称为爷,并自封为有用了。有良心的算是打入老人内部,会为民请命,不怕万丈深渊和地雷阵,做些对国计民生有用的事,而长于谋求一己之私者,虽不能将其政迹叫得响亮,却能路易十六的话改过来,大喝一声,“我死之前,哪管它洪水滔天!”

如此说来,在老人与父权治下的中国,年轻人大多只有被屠杀的份。和养殖场里屠杀猪牛不同的是,通常这种屠杀是没有声音的,既使你偶尔能在夜半的大街上或小巷里,看见突然闯出几个醉鬼,听见他们大喊大叫,甚至骂街,其实他们只是在唱着歌,虽其歌声时会绕街三日不绝,其时他们早已睡着了,及至醒来,还是将热情与青春挟在腋下,开始新一轮的孙子辈的耗命生涯。

耗字当头,青春惨遭屠戮,只有清醒的人才会在痛苦中知道自己死于凌迟,而大多数人都是安乐死。文人们自封的所谓以出世的心情做入世的事业,实则是以凌迟死的决心享受安乐死的待遇。(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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