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还是童工?
这是一个万物都被注射了激素的年代,具有商业价值的事物都被迫加速发育,提前成熟,尽可能快地将自己奉献给市场。我们吃着早熟的水果、蔬菜、粮食,看着早熟的明星的表演,阅读着早熟的作者写下的文字,祝愿自己的下一代在早熟者的行列里名列前茅。也许再过若干年,人世间的万物都将不再拥有童年,童年概念将在人们心中消失,儿童这个词所指的将不过是年龄较小的成年人而已。
上述话语不是刻意制造出来的黑色幽默,而是我读蒋方舟的《正在发育》时的第一感觉。尽管她的文字充满了喜剧性,但我在阅读它们时还是感到沉重,因为我在字里行间看到了急功近利的时代逻辑对于儿童心灵的扭曲。12岁本来应该是像花朵般自然开放的生命季节,却仅仅由于“早熟的苹果好卖”,蒋方舟就被迫在刚刚开放时结出果实,沦为文化快餐业的童工。这个事件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真正清醒的人感到快乐。
一个人能在“一生下来就紧张地准备写作”吗?不可能。我们说儿童是天真的,就是因为他们还不具有功利之心,因为他们属于游戏并且在游戏中获得快乐。如果一个儿童早早地具有了功利之心,那么,他肯定不是在顺应本性生长,而是被成年人的筹划所扭曲。也许正因为如此,在蒋方舟的文字中,人们看到了她对成人世界的隐秘反抗。《正在发育》以幽默笔法为掩护调侃了给她重压的成人世界,讽刺了包括她母亲在内的成年人。在一般儿童的眼里,父母乃是权威和亲情的化身,而蒋方舟笔下的父母却滑稽得让人哭笑不得:两个人“一个是老得泡不动妞的,一个是老得没人泡的妞”;父亲惟一的突出之处是椎间骨(因为患有骨质增生症),母亲则既长得不好看,又特别媚俗;甚至两个人“鱼水缠绵”的私人性场面,也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作为商品中的精品来展览。其他在书中露面的成年人也都只获得了展示负面形象的机会:她的老师们中除具有暗恋价值的“唐老鸭”(一个男教师)外,几乎个个滑稽,人人可笑。显然,书中的成年人形象表征了她对世界的真实感受,对这些形象的夸张化处理乃是她心理宣泄的需要。她在这样做时已经丧失了童真,这是比所有报复都可怕的报复。我们在阅读《正在发育》时会发现她专挑人的缺点和世界的可笑处来写,对人们所说的真、善、美不感兴趣,而且,她只有在揭露人和世界的缺陷时才表现出创造力,一旦直面正常的世界和人生,其文字就会变得平庸。审丑能力发达而审美能力近乎于无,说明正在发育中的她已经被扭曲。
现在蒋方舟被大众传媒渲染为少年成材的文学明星,她的母亲也在大谈培养低龄写作天才的秘诀。据说她培养孩子的最独特之处就是任其按天性发展,但是把让儿童从事商业性写作说成是顺应天性,本身就是黑色幽默。她和那些推波助澜的大众传媒的从业者没有注意到:以母亲和老师为代表的成年人在书中只拥有负面的形象,说明蒋方舟作为被迫早熟者已经在骨子里否定了他们。这是意味深长的。(载自金陵热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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