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離場 九塊錢時薪的年輕人來了(圖)
來到城市中的打工者(圖片來源:Pixabay)
【看中國2022年8月15日訊】8月3日晚上六點,東莞市塘廈鎮下著雨,撐著一把黑色雨傘的杜松齡準時出現在石鼓集貿市場門口。他今年41歲,個子不高,偏胖,一張神情平淡的圓臉和去年比沒有什麼變化。
從廠裡出來之前,他專門和部門主管請了假。巧合的是,同一車間的設備維護師傅當晚也要請假——這一天是他的生日,妻子和兩個孩子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頓溫馨的生日晚餐。
這個比杜松齡年齡還小一歲的年輕人,據說看起來面目蒼桑,頭髮花白,五六年前曾因包攬建築工程遭遇工人身亡事故欠下七八十萬元的債務,至今尚未還清,這給還在養家餬口的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杜松齡和這位工友是現在廠裡的衝壓車間裡僅有的兩個衝壓設備維修師傅,之前這裡一直是五位。晚上六點半,在石鼓集貿市場的一家餐廳,偌大的就餐區只有兩桌人在用餐,旁邊的兒童休息區則空無一人。
這是杜松齡非常熟悉的一家餐廳。過去五位師傅都在的時候,每個月他們都會來一次這裡聚上一餐,往時兒童休息區的孩子們總是吵鬧異常。
2022年是杜松齡在這個工廠做模具設備維修的第十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年的工作這般清閑過,去年這個時候,車間裡一個晚上常常有多達近十個工人的模具需要他進行維修,車間裡沒有維修師傅在現場是斷斷不能。
與此同時,車間裡的衝壓工人現在也僅有十來人,去年這個時候,車間裡大約100人。「有的人請假回家了,有的被別的部分調走了,人越來越少。」杜松齡說。
杜松齡加班的時間越來越少,對他和工人們來說,這並不全是好事,因為工作時長和收入直接掛鉤。而對於中國絕大部分工廠來說,在經濟不好的時期,並不存在裁員的困擾,因為工人會在收入逐漸減少直到低於最低預期的情況下主動離開。
2021年的春節,他度過了過去十年裡最長的一個年假,休息了兩個星期。他想起十年前剛進這家工廠的狀況:每週有加不完的班,過年只能休息一兩天。大約2015年之後,公司業務開始不比從前。至於現在,公司從來沒有過這樣低迷的狀況。
當天剛好是週三,杜松齡目睹了廠裡又一批工人去往工會辦理離職。這家工廠規定,每個週三是工人辦理離職相關手續的工作日。
「好多人都回家了。往年東莞每年夏天都會迎來很多暑假工,這些暑期工一般薪酬都是17到18塊錢一小時,今天我看到才八、九塊錢一個小時,即便這樣,很多廠也不要人,不需要。」杜松齡說。
往年不管是東莞這座城市還是杜松齡的工廠,對暑假工的需求都很大,今年杜松齡並沒有看到他的工廠招生暑假工。
「暑假工」是東莞人口中常會提到的一個詞,塘廈鎮的工人介紹,每年暑假,東莞會湧入大量來自各省包括廣東省內的臨時工人,這些工人中以尚未畢業的和剛剛畢業的學生為主。
一些同在塘廈鎮工作的工人也談及暑假工驟降的時薪,並對此頗感到震驚:在物價日益提高的時下,一個小時九塊錢意味著,即便一天工作長達10個小時也僅能得到90塊錢的報酬,而一個月即便按照30個工作日計,月薪也只能達到2700元。
過去幾年中,伴隨人工成本的日益提高,以及年輕人對於車間工作的抗拒心態,東莞的用工一直處於相對緊張的狀況,尤其是對一些技能型工人的需求。但如今,用工似乎愈加陷入兩難:在年輕人不願進入工廠的同時,工廠的薪酬又一再壓低。
不過,一個簡單的常識是,既然市場如此定價,就意味著依然有人願意為這九塊錢付出一個小時的勞動。
一位在塘廈鎮的勞務介紹人員自謂,因勞務市場的行情寡淡,已經歇業兩個多月。8月3日深夜兩點,這位暫無工作在身的勞務工作者出現在塘廈鎮平山市場一處生蠔燒烤攤前喝啤酒,並和他的夥伴閒聊。
杜松齡不是生產的主管,但他依然能夠感受到公司業務量的銳減,他認為業務量可能至少減少了三分之一,甚至可能是三分之二,他的衝壓車間人數減少了80%以上,其他車間或許要好些,但也是相對。
兩三年前,這家公司在越南建立了一家分廠,同時在廣東省的河源市購入了更大的地皮,以應對東莞逐漸上漲的生產成本。過去幾年間,這家東莞工廠陸續派遣技術工人去往越南,對越南的工人傳授生產的技術和經驗,不過杜松齡並不願意去往越南,疫情防控讓出入境變得麻煩,他不希望回家之路變得更加地艱難。
「從6月份開始,我們每個星期天都不上班,不過禮拜六還要上一天,到了7月份的時候,尤其是進入下半個月,都已經是雙休了。」杜松齡說。
杜松齡也在隨時準備好離開,如果工作時長再減少下去的話。杜松齡是一家三口中唯一的收入來源,今年過完年後,原本同在東莞工廠上班的妻子帶著女兒回到了老家就讀初中。
對於杜松齡來說,這邊的讀書還是貴,民辦學校讀個小學和初中一年都需要兩三萬元,高中更貴。這還只是交給學校的錢,如果加上生活費會更貴。
讀書貴是一方面,他還覺得,在東莞工作了二十年但始終沒有在此安下一個家。對他來說,東莞始終還是漂泊的異鄉,遠在千里之外的湖北才是讓他感覺內心踏實的地方。
杜松齡的住處距離石鼓市場不遠,一個月租金五百元的小屋子。這座千萬級人口的城市,知名於全球的「世界工廠」,以相對低廉的租金水平,給了杜松齡這樣的幾百萬車間工作者一個容身之地。不過,動輒均價三四萬元以上的房價,又讓杜松齡在此安家的夢想徹底破滅。過去幾年,東莞成為國內房價漲勢最為凶猛的城市之一。
杜松齡在湖北老家租下了一塊五百平米的土地。他計畫,一旦真的決定離開工作了二十年的東莞,就回到湖北老家,和堂弟一起搞養殖。對年過四十的杜松齡來說,和東莞說再見,已經是近在咫尺的事了。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