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烏克蘭(組圖)


2022年3月11日,在波蘭邊境等待汽車的烏克蘭人(圖片來源:Sean Gallup/Getty Images)

【看中國2022年3月12日訊】2022年2月24號凌晨5點,我躺在宿舍床上,打開cnn的新聞,竟然看到「基輔鮑里斯波爾機場發生爆炸」的新聞。我把頭上的耳機摘下來,走出房間,去陽臺看看動靜,除了聽到了飛機快速且低空飛過的引擎聲音之外,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我的宿舍離基輔鮑里斯波爾機場只有40公里。

一個小時後,我聽到一些汽車開動的聲音,當時我並不知道這是人們在逃難。

凌晨6點,我看手機新聞,說俄羅斯軍隊正向烏克蘭進攻,意識到事情不尋常。我叫醒室友,說:「戰爭開始了!」睡夢中的室友,還以為我喝多了。接著,我試圖去叫醒我的一個外國好友omd,他在另外一個房間住。

我和烏克蘭朋友medj以及伊朗朋友omd,計畫往西邊利沃夫城市去,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俄軍什麼時候會到基輔,也不知道基輔是否安全。我們查詢去利沃夫的火車票、汽車票無果之後,medj聯繫朋友租車,我也準備去超市,購買一些生活物資,為接下來的逃離或留下做準備。

8點,我和omd一起去宿舍附近的超市。

在去超市的路上,我們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很多人在銀行門口排隊,進城方向幾乎沒有車,但是出城方向的汽車,在早上8點已經開始擁堵。在超市,人們排著不尋常的長隊,一個隊列結賬購買食物,另一個隊列在atm機旁取錢。我和omd分頭行動,我去買食物,他去取錢。隊伍的長度超乎我的想像,直到10點多,才輪到我們結賬,帶著東西回去。

朋友medj帶來消息說,他沒有為我們租到汽車。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們都在思考,到底是留還是跑,不斷地刷新聞,「爆炸,槍擊」,我和omd也越來越擔心。最終決定,騎摩托車逃離基輔。同時也問了問身邊的中國同學,他們怎麼打算,可他們都說,等待大使館的通知。

當我和omd還在猶豫是立即出發,還是等明天早上的時候,宿舍管理員召集大夥去到地下室。地下室非常昏暗,這時,我跟omd說「要不我們現在跑吧,第一不知道普軍來到基輔以後,我們還有沒有機會跑,第二也是最關鍵的是,我不想待在這個地下室,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在宿舍外面的一個雜物間,omd拿到許久不騎的摩托車,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些行李,我和他一共一個行李箱,我一個斜挎包,一把吉他,他一個雙肩包。

就這樣,我們準備上路,烏克蘭好朋友vowa說,到了利沃夫附近,聯繫他的父母,他們會接應我們,提供暫時的住所,vowa自己暫時不打算離開,等有火車了再走。

24號下午四點的時候,我們正式出發,踏上450km左右的摩托車逃離之旅。

大概用了一個小時,才從宿舍騎到基輔出城的高速公路,期間我們看到了進入市區的坦克,離我們近到可以用手去觸摸。天已經快黑了,高速公路開始擁堵,路上全是車,也有騎自行車、摩托車或徒步的。加油站照常運轉。一路上我看到無數的家庭,無數張不安的臉,他們拖家帶口帶著自己的狗狗,顛沛流離。百姓成為國家博弈的犧牲品,作為人類我很難不產生共情。

晚上12點,我們在基輔附近一個叫「日托米爾」的汽車旅店,暫時住下休息。一晚上我都沒有真正睡著,忍不住刷新聞。各種信息在我腦子裡已經過載,但我又不能控制的去尋找更多信息。閑暇時,我問候了留在基輔的一些朋友,偶爾也看看窗外,整個晚上,我都看到龐大車流在不斷前行。

25號早上6點,我和同伴omd繼續上路。我們穿上了所有能穿上的衣服。我穿了七件衣服和三條褲子,因為在氣溫-3°-6°的情況下騎車,真的非常寒冷。一路騎行,路上看了很多烏克蘭的風景,東歐平原遼闊壯麗,讓逃難中的我也忍不住產生美的愉悅。遇到加油站,我們就停下來加油和喝點茶取暖,茶大概5元一杯。我們路上一共喝掉了100元左右的茶水。

整個騎行過程中,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為了避免父母擔心,我跟他們說我們是開車走的。至於學業,未來,在那個時候都無暇顧及,當時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能安頓下來,好好休息一下。」

晚上6點左右,終於到了朋友vowa的老家,一個叫「sukhodoly」離利沃夫市區非常近的小鎮,vowa的兄弟andre來接我們。


拍攝於25號的摩托車旅行

到了wowa的家中,我們受到如同家人一樣的接待。vowa的爸爸在捷克工作,家中只有他的媽媽和兄弟。飯後,我測了一下自己的體溫,依然只有35°。

25號-27號,我們一直在vowa家中休息,同時規劃下一步。期間,vowa和medj也艱難地從基輔逃回了老家。

這時我們才知道,波蘭政府為所有在烏克蘭的外國人提供免簽手續,我的父母和我爸的朋友傅寒建了一個群,專門為我提供信息和建議。當我提出準備去波蘭的時候,傅叔叔介紹了一個波蘭好友,中文名字叫「老杜」。雖然傅叔和老杜只有一面之緣,但是當傅叔叔說起我們的情況時,老杜依然非常熱情。我加了老杜的微信和telegram,諮詢我們想知道的問題。確定「波蘭為在烏克蘭的外國人開放邊境」之後,我和omd準備逃往波蘭。

28號早上,我和omd出發,前往利沃夫市區,尋找前往波蘭的方法。我們首先到了火車站,查詢到目前沒有到波蘭的火車票之後,我們買到一張3月3號的汽車票,作為備用。火車站全是人,有很多和主人一起逃跑的小狗。作為一個愛狗人士,我真的很傷心。

波蘭朋友老杜也在為我們提供信息,他找到一個利沃夫市的出租車司機,可以帶我們去邊境附近。我們聯繫到了司機,從利沃夫市區前往邊境。離邊境只有35km的地方,汽車開始擁堵,這是司機能開到的最遠的地方。接下來,我們步行進入邊境,從下午2點半一直步行到晚上8點,一路上,很多居民為我們提供幫助,提供水和食物。在路上,我們也看到一些往反方向走的印度人,他們說「邊境人太多了,排了5天了,他們不讓印度人過邊境」。事後才知道,其實根本沒問題,那幾個印度人也未必是騙我們,我懷疑他們是產生了幻覺。在逃難途中,很多人因為長時間沒有休息,會產生幻覺和說胡話。我開始擔心出境會遇到困難,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去邊境看看,都走到這一步了,回頭的路也一樣艱辛。在離邊境只有4km的地方,我們選擇在ngo的帳篷裡面休息,因為夜晚無比的冷。


一些拍攝於2月28號路上的照片

3月1號早上六點,我和omd起床出發。最後的4km,顯得格外輕鬆。我們抵達邊境,看到中間是車隊,左邊是烏克蘭人民的出境口岸,右邊是外國人的出境口岸。我們決定留下來排隊,實在不行才回去。

隊伍移動非常緩慢。期間我看到不少從波蘭邊境回到烏克蘭的烏克蘭男性,還結識了一些北非人、印度人和非日耳曼民族的德國人,他們是來烏克蘭學習或工作的。邊境設有兩個口岸,一個是出烏克蘭的邊境,一個是進入波蘭的邊境,很久以後,我們終於出了烏克蘭邊境,進入波蘭邊境。在那裡大概一百米不到的隊伍,我們排了好幾個小時,非常擁擠。期間不少人出現了幻覺,因為長時間不休息,有些人看著我的行李問我:「這是哪裡?這是哪個房間,我在哪裡」……我身後有一個年齡只有20歲的亞塞拜然的學生,他說他在基輔學語言還有兩個月就考試了,已經幾天沒睡覺了。排隊時,他差一點就睡著了,我叫醒了他,因為這不是睡覺的地方!

所有人都非常疲倦和慌亂,不少人甚至情緒接近崩潰,失去理性。終於,我們進入波蘭,朋友老杜已在邊境口岸等了我們很長的時間。他從一個離德國柏林只有兩百公里的波蘭城市poznna開車到東部邊境medika,只是為了順利把我們接到,然後開車回到poznna,我真的不知道怎麼用言語來感謝他。現在,我們住在他家中,等待辦理更長期的簽證留在波蘭繼續完成我的學業。

最後我想說的是,非常感謝這一路上,對我關心、問候和幫助的所有朋友,特別是朋友老杜和他的家人們,他曾經翻譯一個了不起的中國人的自傳到波蘭,是真正的行動者。

我也又一次的感嘆,通常我們所受的歷史教育,都是在宏大的敘事,以國家為單位來講述事件的過程,但是當你真正從一個人的角度來看待歷史的時候,你感受到的可能不是「這是一個歷史拐點,或者一個歷史突破」,而是在歷史中每一個微小的人,他們在這些所謂的拐點之中,是多麼無力,多麼痛苦,多麼幸運或者不幸。這是我們的歷史課程裡面缺少的,也是我們的歷史課程需要的。戰爭是一場影響到所有被捲入的個人的集體性荒誕,不管你願不願意,戰爭給你帶來的衝擊和影響都巨大且久遠。我雖沒有親眼目睹,也算是經歷了戰爭。到現在,我回憶起這一切仍然後怕和恐懼,我不敢想像那些真正在炮火中煎熬的人們,他們會承受多麼大的磨難和摧殘!所以,某些還在為戰爭叫好的人,真是荒誕和無良。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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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田潤農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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