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躬痛改——談曾國藩的納妾風波(圖)
清代重臣曾國藩曾因納妾而在家中釀生了一場風波(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清代第一位以文臣封武侯的重臣曾國藩,在面對欺辱、毀謗、功名與誘惑,總戰戰兢兢地遵循著傳統,勤謹修身。他經歷千百險阻,不屈不挫,最終從亂世脫穎而出。他雖位極人臣,功高震主,仍能善始善終。後人可從曾國藩家書、日記及史稿中,了解其秉承的傳統價值、財富觀、治家智慧等不同層面。不過,這樣的曾國藩竟然因為想要納妾,而讓其子曾紀澤當了一回「不孝子」,發起了全家總動員,千里迢迢去找曾國藩……。我們可從納妾事件,真正了解到修身、省思的重要性,以及懂得反省之人的可貴。
話說在同治八年(1869年),在宦海沉浮三十多年的曾國藩五十九歲了,老了,也累了。為大清力挽狂瀾,他傾盡了心力。為國立功、立言、立德,每一項都耗盡了他智慧的極限。他的家人無怨無悔地支持他,在每一個領域協助他樹起了豐碑。然而,正是在這一年,曾國藩的納妾念想,引起了軒然大波。
同治七年(1868年)十一月,曾國藩奉旨北上入覲,面謁同治小皇帝和兩宮太后,即慈禧和慈安。因他進京面聖,所以此行沒有攜帶家屬親眷。曾國藩啟程之際,為他餞行的人非常多,途中觀者如堵。幾乎家家燃香燭、放爆竹恭送他入京。一路上,有八旗佐領、鹽商、紳士,甚至船戶等搭建的戲臺、酒席為他送行,場面很氣派。但隆重的儀式倒使曾國藩想到人情之厚、船隊之盛,而凋謝的日子恐隨之來臨。想著想著,他不由一陣寒顫。
為了大清社稷,曾國藩傾盡心血和智囊,平定了太平天國,震懾捻匪之亂,被朝廷封為一等侯爵;又因他學養及修身,受人敬仰。曾氏一族享譽風光無限,羨煞旁人,但也引發嫉恨。
曾國藩在進京途中,看見敖陽旅店的牆壁上題寫的一組詩,其中有一首就是諷刺他本人的。對此曾國藩說道:「慣聞譽言,得此即藥石矣。」他認為在官場聽慣了太多的讚譽之辭,看到這首諷刺詩,正好是「中和」美譽的一劑良藥。
曾國藩來到京師,數次進宮面見慈禧太后,並參加了廷臣宴。他在第四次見到慈禧後,就出京赴任直隸總督,練兵鎮匪,整頓吏治。
時間飛逝,一轉眼幾個月過去了。曾國藩每天泡在一堆公事中。當時他接管的每件事都很棘手,日子過得像在桎梏中。同治八年(1869年)三月,他突發奇想,寫了一封信,結果引起風波。
先前曾國藩的夫人歐陽氏舊病復發,經治療後已經痊癒。長子曾紀澤寫信稟報其父,說母親舊病痊癒。曾國藩回覆了一封信函,對紀澤先講了一些公事,繼而請兒子給他買一小妾,以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時年曾國藩已經五十九歲了,精力日衰,官場進退也不自由。他患有瘡癬病,皮膚常年奇癢,久治不癒。每天瘙癢抓撓,幾乎體無完膚。曾國藩每天困在一堆公務、古籍中,這樣的日子讓他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以致萌生了想要娶妾,享受晚年幸福生活的念頭。
他讓兒子準備三百兩銀子,交給水師提督黃翼升,請他在金陵、揚州或蘇州買一妾,性情要溫和順柔,且心智不要太蠢就行。在這封家書中,曾國藩還說:「六十歲老人買妾,我死後即刻把小妾遣嫁。我看蘇東坡朝雲的詩序,說家裡有幾個小妾,四五年之間相繼辭去她們,即便沒死而遣送小妾,也是古來老人之常事。」
其實,曾國藩剛入仕途,在京師與幕僚結交。他經常把日記拿給身為理學大師、文淵閣大學士及蒙古正紅旗的博學之士倭仁來批示。日記所記瑣碎又隱晦,包括他所說的戒惡習「房闥不敬」,指在臥室內,言行舉止不夠端莊,對妻子不夠尊敬。這類隱晦之事,曾國藩都能直戳心底,因為他不想做個假道學,想在生活中切實修身。
在克制淫心色慾上,曾國藩在年輕時下了很多功夫。他曾說:「聞色而心豔羨,真禽獸矣。」誰料得到,當他漸入老邁時,反倒寫信給兒子說要為他物色小妾,託辭還很冠冕堂皇。
可是,曾紀澤可是自幼耳聞目染,接受父親的良好教誨的人。咸豐六年(1856年),在曾紀澤十八歲之際,曾國藩憂心兒子太過散佚,於是在信中教導他說:「古人云:『勞則善心生,佚則淫心生。』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他希望兒子少些安逸,勤懇持家。即便是紀澤新娶的媳婦,曾國藩也要求她下廚煮飯,紡紗織布,不能因為出身富貴,就不事家務。凡是父親教誨的,叮囑的,曾紀澤悉數遵從。
因此,當曾紀澤收到父親的信函後,這位未來的外交官,大清的駐外公使,忤逆了父命。或許在他的眼中,父親的要求實在不像父親平日的所言所為,曾國藩日記中曾寫道:「大抵人常懷愧對之意,便是載福之器、入德之門。」意思是一個人能常還有愧對之心,感恩之意,便是承載福分的器皿,進入福德的大門。曾紀澤看過信件後,立即收拾行裝,帶領母親、妹妹紀芬、妻子和兩個小女兒,以及弟弟曾紀鴻的妻子及兩個兒子,共計九人,前往直隸。
同治八年四月十七日,曾家人一起來到了總督府,大家也都很有教養,並沒有跟曾國藩吵鬧。他們不辭辛苦,來到直隸陪伴他。歐陽夫人先前身體已痊癒,不料現在雙目失明了,頭上還腫了一個大包,醫生說是風火症。或許,因曾國藩想納妾,原配夫人急火攻心,致使雙目失明。除了歐陽夫人,孫子孫女由於旅途勞累病倒了,沒過幾天紀澤也病了,上火牙疼,疼痛難忍。曾國藩以寥寥數語「滿室呻吟,殊覺愁悶」,形容內心的苦悶。
曾國藩早在幾年前,也就是咸豐十一年(1861年)曾納過一妾。他的麾下有一下屬韓正國,負責帶領曾氏的親兵衛隊。韓正國為曾國藩訂納了陳氏女,送到公館。陳氏入室行禮,曾國藩接納了她。然而陳氏過門不到二年,就因咳血病逝。此後七年,當曾國藩再次萌生了納妾的念頭,卻遭全家人以行動無聲地抵制。
於是曾國藩想納妾一事,就此終止了。一場風波也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個小花絮。曾國藩不是聖人,是身陷滾滾紅塵的凡夫俗子,擺脫不了生老病死的規律;身為浪跡官場宦海,孜孜不倦律己修身的官員,必然要面對七情六慾的挑釁與考驗。
納妾事情過後,他省思過往,寫道:「天下萬事皆有前定,絲毫不能以人力強求。紛紛思慮,亦何補耶?」他認為天下萬事都是有定數的,一絲一毫都無法用人力強求到。即使思緒紛擾,又於事何補呢?他寫說,以後每天應當在「樂天知命」四字上下功夫,「治心則純任天命」,遵循天命修養內心。
為了自我規諫,以修身聞名的曾國藩還作了一首韻語(節錄自《曾國藩日記》同治八年),其中幾句云:
心術之罪,上與天通。
補救無術,日暮道窮。
省躬痛改,順命勇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