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第一部「禁片」 千古奇丐文革挫骨揚灰(圖)


《武訓傳》劇照。(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文革中武訓被冠以「勞動人民的叛徒」等帽子,1966年夏天,山東冠縣紅衛兵砸開了武訓的墳墓、搗毀了塑像,武訓的棺槨被抬出遊行示眾,屍骨被紅衛兵用錘子砸碎,最終連同棺木一起燒毀。千古奇丐,最終灰飛煙滅。

傳奇人生我們聽說過很多。但有些傳奇是可複製的,有些卻不可再生,古往今來獨此一人。

後人在評價武訓先生的時候,往往說他是「千古第一奇丐」。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不僅在現實中被樹碑紀念,更在正史中有傳記的乞丐。但「奇丐」這個詞其實很不準確,連他的生前壯舉都無法概括,更不要說他身後的腥風血雨,無辜罵名。

如果以如今的標準,毫不誇張的說,武訓完全有資格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即便放眼全世界的範圍,至今也沒有可以完全類比的人物。如果你要讓我選擇一個堅韌品德和偉大理想完美結合的例子,我選且只選武訓。

但就是這麼一個偉大的獨一無二的「奇丐」,卻最終在中國被挫骨揚灰,舉國唾棄。

武訓原名武七,光緒年間山東堂邑縣人。作為一個職業乞丐,他至死都是幹這行。從21歲開始行乞,到59歲病故,所謂「叫花子」,他整整當了38年。

現實中很少見諸如武七這樣,真正把行乞當做一份技術性的工作,而不僅僅是迫於生活無著的無奈選擇。

為了讓自己的形象更加引人注目,他將自己的辮子剪掉,只在額角上留一小辮,裝扮成戲裡的小丑模樣。光有形象還不行,他也賣藝。他特別擅長說唱,能根據現實環境,現編歌謠博人一笑。甚至像個江湖雜耍藝人一樣表演錐刺身、刀破頭、拿大頂等節目。為了讓看客動惻隱之心,慷慨解囊,他甚至或給人當馬騎,供人取樂,甚至吃糞便、磚瓦……

在行走江湖的過程中,他還會在行乞的間歇,去幫佣,打短工。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多掙錢。

正因為他這種要錢不要命,把所有人的尊嚴都拋之腦後的行乞,才使得在三十年的時間中,積累了一筆數目可觀的財富。

可一個叫花子,這麼搏命攢錢,到底是為什麼?

武七有兩個哥哥,四個姐姐,排行老七。這種取名方式,一看就知道來自最底層。

武七幼年喪父,窘迫之下,只能和母親一起艱難度日。15歲的時候,母親託人給他找了份工,去館陶縣薛店的遠房姨夫張變徵家做長工。武七負責看果園、餵豬。張變徵是個貢生,有點文化,但卻是不折不扣的爛人一個。平時肆意欺辱打罵不說,還剋扣工錢。他知道武七是文盲,就偽造了一份賬簿,騙武七簽字畫押。就這樣,武七幹了三年,工錢一分沒拿到,反而在紙面上還欠了一屁股賬。爭辯之下,武七反被誣為「訛賴」,遭到毒打,氣得口吐白沫,大病一場。

這場大病,徹底改變了武七的一生。

一般人受到如此不白之冤,難訴之苦,有人可能會怨憤難平,魚死網破求報復;有人可能忍氣吞聲,好死不如賴活;也有極少極少極少堪稱佛性之人,從此醍醐灌頂,由怨反而生出大慈悲,不救己而要去救人。

這種人,就是武七。他覺得被惡人所欺、所騙,皆因為自己不識字,沒文化,痛感受教育的重要。痛定思痛,發大宏願,要湊資助學。用他的唱詞來說,就是「使他們無錢也能讀書,使他們讀了書不再被人欺」。

可他一個家徒四壁的文盲,拿什麼來湊?

21歲那年,武七決定以行乞為業,去實現自己那個說給誰誰都會笑話的夢想。為什麼要用行乞這種方式?「扛活受人欺,不如討飯隨自己,別看我討飯,早晚修個義學院。」

顯然,再高尚的理由也難以裝點要飯的落魄。

雖然武家處於最底層,但是要飯顯然還是見不得人的丟臉事。特別是在身體健全,明明可以靠其他方式生活的情況下。所以武七的決定遭到了老母、兄弟、姐妹的一致反對。武七決心既下,一意孤行,導致「親戚朋友斷個淨」。

為了躲開親人的目光,在此後30多年的行乞生涯中,武七足跡遍及山東、河北、河南、江蘇諸省。和他在行乞中的小丑扮相完全不同的是,私底下他完全過著苦行僧的生活,「日以兩錢粗饅終其身」。錢財從不使用,即便是討得較好的衣物和飯食,他也設法賣掉換錢。他所有的理想都在簡單的唱詞中:「吃雜物,能當飯,省錢修個義學院」。

由於他天天把「義學」這兩個字掛在嘴邊,眾人皆以為其瘋魔,送綽號「義學症」。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理解。本地鄉紳楊樹芳在和武七交流後,被他的宏願所感動,答應幫助武七存款、理財,幫他買田置地,放貸收利,使得武七的血汗所得不僅有了保障,還不斷增值。

1888年,武七已經50歲。沒有妻兒,孑然一身,行乞整整三十年。這個貌似小丑,吃剩飯,住破廟的老叫花子,名下實際上已經擁有田產230畝,資金3800兩。這份財富在當時已經是一個大地主的體量。

垂涎這份財富的人不少,包括武七的親戚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動武七。

這一年,武七在鄉紳的幫助下,終於邁出了實現理想的第一步。他耗盡積蓄,在堂邑縣柳林鎮東門外建起第一所義學,取名「崇賢義塾」。學校建成後,他到當地有學問的進士、舉人家跪請他們任教,並到貧寒人家跪求他們送子上學。當年就招收了50多名學生,學費全免,辦學所需經費就從他置辦的田產中支出。

「義學症」的大名終於開始口口傳頌。三年後,附近館陶縣楊二莊的出家人了證和尚,聽說了武七的故事,感慨其大慈悲,把自己的香火錢和部分廟產捐出來,和武七一起創辦了第二座義學——館陶「楊二莊義塾」。

又三年後,學部侍郎裕德到山東視察學務,聽到義學的故事,捐給武七200兩銀子。加上部分鄉紳的資助,武七在臨清縣創辦了第三所義學——御史巷義塾。

山東巡撫張曜為此特地召見武七,免征義學田錢糧和徭役,另捐銀200兩,以垂訓世人之義,更名武訓。上奏清廷後,光緒帝頒以「樂善好施」的匾額。並因其自稱「義學症」,清廷略加修改,賜給了「義學正」的名號。

1896年,59歲的武訓患病,這個已經名震四方,身藏黃馬褂的乞丐,還在成天想著攢錢辦更多的義學。捨不得花錢吃藥,結果病重不治。在他一手創建的御史巷義塾中撒手人寰。

出殯當日,堂邑、館陶、臨清三縣官紳、學子、鄉民傾巢出動,爭相執紼送殯,人數多達五萬。人山人海,哭聲震天,自古國葬,未及於此。

1906年,清廷下詔國史館為武訓立傳。山東巡撫衙門建造了武訓祠,並立碑為紀。民國政府為其塑像,並建造了「武公紀念堂」。武訓事跡被正式列入學校教科書中,全國共有七省三十多處學校以武訓命名。後來的教育先行者陶行知、張伯苓等人皆受武訓影響而興學重教。中共的《新華日報》甚至在紀念武訓特刊上稱為武訓是「中國的裴士托洛齊」(瑞典著名的平民教育家),甚至把堂邑縣一度改名武訓縣。

可以毫不含糊的說,在中國的歷史上,沒有哪一個出身底層、自己並沒有從事教書育人的人,能夠得到如此崇高的評價和禮遇。而且不論是官方還是民間,哪個社會階層對武訓及其義舉的評價都是高度一致,真正的「零差評」。

但中國近代歷史就是這麼弔詭,武訓的形象在1949年之後,遭遇了大逆轉。

1950年10月,中國變天不久。私營的崑崙影業公司以武訓的故事為藍本,拍攝了電影《武訓傳》。飾演武訓的就是著名演員趙丹。影片於1951年上映後,叫好又叫座,各地報刊紛紛刊文不吝讚美之詞,幾個月內發表相關評論文章200餘篇,在全國文藝界形成一股武訓熱。

但形勢卻因為人民日報發表《應該重視電影〈武訓傳〉的討論》而急轉直下。這篇由毛氏親自執筆的社論中,認為武訓這種底層人物在萬惡的封建社會不尋思革命翻身,反而幫助統治者助學育人,是典型的「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承認或者容忍對它的歌頌,就是承認或者容忍污蔑農民革命鬥爭,污蔑中國歷史,污蔑中國民族的反動宣傳為正當的宣傳……」

對於號稱建立新世界的領袖而言,出現一個在普世意義上超越自己的偶像——而且還是一個乞丐,從根本上否定暴力革命的邏輯,這是很難接受的。這樣的動機讓匪夷所思的批判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當年7月,《人民日報》又發表了經毛氏審定的長達4.5萬字《武訓歷史調查記》,說武訓是一個「大流氓、大債主和大地主」。至此,《武訓傳》的討論就變成了全國性的政治大批判。該片也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公認的第一部「禁片」。在《武訓傳》大批判中所運用的手法,被大量複製到後來的各種運動中,層出不窮,屢見不鮮。

文革中武訓被冠以「勞動人民的叛徒」等帽子,1966年夏天,山東冠縣紅衛兵砸開了武訓的墳墓、搗毀了塑像,武訓的棺槨被抬出遊行示眾,屍骨被紅衛兵用錘子砸碎,最終連同棺木一起燒毀。千古奇丐,最終灰飛煙滅。

直到1985年,電影《武訓傳》被人民日報「平反」,但直到2012年,這部被禁55年電影才得以「內部上映」。以至於時至今日,武訓對於大多數中國人,仍然是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符號。

女兒6歲的時候,我第一次給她講武訓的故事。還沒上學的小姑娘還沒聽完就淚流滿面。

我問,為什麼會哭?女兒說,他太偉大了。

如果一個6歲的小姑娘可以感知偉大這個詞的實際意義,那麼我要深深的再為武訓先生鞠躬致謝。雖然我知道這個國家很多人都是巨嬰,還不如6歲的小姑娘。

如果要我用一個更為準確的詞來形容武訓先生,那就是「聖徒」。為了實現拯救世人的目標,完全可以拋開自身的安危、榮辱甚至性命。歷史上很多人喊著神聖的口號,只是為了踏著無數人的屍骨,實現帶血的私慾。但聖徒則不然。他始終胸懷世人,以愛而不是恨的方式,去踐行自己的使命,播撒人性的光芒。

這樣的人,不論他是在中國、日本、瑞士、歐洲還是美國,也不管他是在一百年前還是一百年後,得到的定位,給予後人的啟示,不會因愚昧的遮蓋,而有任何不同。

所以如果你覺得中國人很卑劣,很無望的時候,你可以想想武訓的神跡,他代表了這個民族大堅韌、大慈悲;如果你覺得中國人很厲害,很牛逼的時候,你也可以想想武訓的結局,他代表了這個民族的真愚昧、真無恥。

我要用余世存先生的一段話來為此作結:「任何人都沒有力量來為他加冕,任何機構都不配來給他蓋棺定論。朝代不會比他更長久,國家政權的力量也不會比他更強大。因為只要中國人生活在這世界上,武訓就活在這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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