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拱白菜 不如特立獨行(圖)
河北衡水學生「土豬拱白菜」的言論是勵志麼?(圖片來源:網路)
【看中國2021年6月17日訊】最近一個視頻在教育圈裡面流行的起來。在視頻裡,來自衡水中學的小張同學如是說:
;;「我就是一隻來自鄉下的土豬,也立志要去拱大城市裡的白菜!;;」
毫無疑問,這句話帶著濃濃的流氓氣息,讓我想到了電視劇裡小混混見到姑娘的常說的那句話:;;「美女,陪少爺玩玩?;;」
但我並不想批評小張同學太多。其一,我不太瞭解視頻拍攝的背景。有一種可能,在某些場景下(例如,他成功了,或者他以為要成功了),一個人會說出一些誇張的話,何況還是一個社會閱歷不多的高中學,他不知道這句話帶來的輿論後果。坦率地說,在大學宿舍的臥談會上,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喝多了也會說一些出格的話,但我們從不會在白天公開地說。這句話嚴肅地分析起來,雖然比出格還要再再出格一點,但小張同學未必真的帶有這句話本身所包含的那種惡意,我更願意善意地理解為是一種得意忘形。
其二,能出現在視頻中,說明小張的思維得到了某種認可。而小張之所以有這種思維,正是背後認可小張的;;「系統;;」所培養的。這樣的思維不是小張一個人所獨有,他的同學,甚至和他類似境況的中學生,都或多或少有這樣一種思維。而小張,或許是這種系統下的一個;;「榜樣;;」,所以,他得到了被採訪的機會,然後一時沒忍住,用一個粗俗的比喻聞名了天下。真要反思,不如反思背後的系統。
我想對小張說的話是:雖然你有可能在這個系統中實現所謂的;;「階層躍遷;;」,但這個概率其實是非常小的,而且,即使你成功了,也不過是一種更高級的土豬而已,最後可能還是免不了成為火腿的命運。
說到豬,我想到了兩個人(不包括我自己)。
一個是喬治.奧威爾,他寫了一部小說《動物莊園》。豬領導動物們反抗農場主並取得了勝利,成為新的領袖。一開始,動物們制定了戒律:所有的動物一律平等,大家都很高興。但漸漸地,豬開始掌握越來越多的特權,並且,豬學會了利用輿論來為自己的特權辯護。最後,終於有一天,戒律變成了: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更加平等。
而我想到的另一個人是王小波,他有一篇文章《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這傢伙像山羊一樣敏捷,一米高的豬欄一跳就過;它還能跳上豬圈的房頂,這一點又像是貓——所以它總是到處遊逛,根本就不在圈裡呆著。;;」
;;「吃飽了以後,它就跳上房頂去晒太陽,或者模仿各種聲音。它會學汽車響、拖拉機響,學得都很像;有時整天不見蹤影,我估計它到附近的村寨裡找母豬去了。我們這裡也有母豬,都關在圈裡,被過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髒又臭,它對它們不感興趣;村寨裡的母豬好看一些。;;」
;;「後來,豬兄學會了汽笛叫,這個本領給它招來了麻煩。我們那裡有座糖廠,中午要鳴一次汽笛,讓工人換班。我們隊下地幹活時,聽見這次汽笛響就收工回來。我的豬兄每天上午十點鐘總要跳到房上學汽笛,地裡的人聽見它叫就回來——這可比糖廠鳴笛早了一個半小時。坦白地說,這不能全怪豬兄,它畢竟不是鍋爐,叫起來和汽笛還有些區別,但老鄉們卻硬說聽不出來。領導上因此開了一個會,把它定成了破壞春耕的壞分子,要對它採取專政手段……指導員帶了二十幾個人,手拿五四式手槍;副指導員帶了十幾人,手持看青的火槍,分兩路在豬場外的空地上兜捕它。……豬兄的鎮定使我佩服之極:它很冷靜地躲在手槍和火槍的連線之內,任憑人喊狗咬,不離那條線。這樣,拿手槍的人開火就會把拿火槍的打死,反之亦然;兩頭同時開火,兩頭都會被打死。至於它,因為目標小,多半沒事。就這樣連兜了幾個圈子,它找到了一個空子,一頭撞出去了;跑得瀟灑之極。;;」
第一次看到這篇文章,大概是大學剛畢業沒多久,我正在工作上苦苦掙扎。當時我在一個通信公司做項目經理,管理著公司華南區十幾個通信項目的施工和服務,收入不錯,職業也光鮮,但是就是感覺不到意義感,反而每天被焦慮所包圍,尤其到了週日晚,一想到第二天就要面對客戶以及客戶經理的各種問題,害得我那段時間都得了偏頭痛。
然後,我認識了這頭豬,欽佩之極。我彷彿看到了另外一種人生的可能,雖然那時候的我對這種可能到底是什麼渾然不覺。
我想,小張同學的土豬、喬治.奧威爾筆下的豬領袖、以及王小波筆下的那只特立獨行的豬,代表了豬和這個世界的三種關係,那就是順從、對抗和游離。
順從意味著你認同這個世界的規則,並且在這個世界為你設置好的體系中努力地往上爬。這條路通常意味著進名校、考公務員、早結婚、響應國家號召生二胎甚至三胎、努力工作、用工資來供房供車……這條路相對來說心理壓力是最小的,因為這個社會和身邊的人也大都期待你走這條路,儘管動機各不相同。社會期待你這樣做是因為你可以為社會貢獻最多的稅收,身邊的人則是因為他們認為這條路是既安全而且回報又豐厚。
不過這條路也是競爭最大的,因為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一條;;「好路;;」,結果往往擠得頭破血流,不信的話,你看看每年考研考公務員的熱度就知道了。而更大的結果是:這個社會內捲了,每個人都成為了《愛麗絲漫遊仙境》中的紅桃皇后:你必須盡全力奔跑,才能留在原地——否則你就會掉隊,成為落伍者。
當然,這還不是走順從之路的最大風險。最大風險有兩個,一、這是你想走的路嗎?你感到幸福嗎?二、你相信這條路二十年後還是對的嗎?你如何確信?
而第二種關係,對抗,其實是一條不太現實的路,儘管我身邊有不少這樣的朋友。在最近十年,這條路更難走了。以公益行業為例,十幾年前還說公民社會,現在都改叫社會服務了,其它某些領域就更甚了,甚至不能在這裡寫出來。所以,走這條路需要極大的勇氣,你要面對的不僅是來自;;「系統;;」的封殺,更多的可能是來自朋友和同行的不解和敵意:;;「你還在推動公民行動嗎?不不,現在用商業化思維做公益才是正道。;;」同時,你還需要極強的內省能力,以防自己變成喬治.奧威爾筆下的豬領袖。不管怎樣,對於決定走上這條路的朋友,我都抱有最大的敬意。
最後,是游離之路,這或許是普通人可以嘗試的道路。什麼是游離?讓我們來聽個故事:
德國冷戰期間,東德常有人偷跑到西德去,東德的士兵接上級命令要開槍,槍殺了這個想要跑到西德去的人。後來,柏林圍牆倒塌,開槍士兵受審。庭審的時候,這個開槍的19歲東德士兵哭著說,是上級要求下令開槍的。法官說:你不該違抗命令,但是可以把槍口抬高一寸啊。
所謂游離,就是這樣的槍口抬高一寸。你在系統裡有自己的角色,你必須服從它的規則,但是,你依舊有一點點選擇的自由。
還想到一個故事,相信大家都知道,《辛德勒的名單》,就不詳細說了。辛德勒是德國軍隊的供應商,有很多和德軍的生意。表面上他是個市儈的生意人,但背後,他利用德軍的信任,以工廠需要技術工人為名義,庇護了大批猶太人。
不過,游離並不容易。首先,它需要遊戲精神。只有把這個系統看成一種遊戲,你才有可能發現裡面的bug,而悲哀的事,在我們的教育和文化中,系統是不容質疑的,而遊戲精神被認為是幼稚的,甚至在教育中被默默禁止。所以當我們長大成人,很少人還能保留遊戲精神。
其次,游離的後果是,你可能很難在主流中成功。槍口抬高一寸的士兵很難晉升,以工作名義庇護猶太人的生意人甚至有被告發的風險。游離往往意味著被邊緣化,如果你希望享有更多心靈的平安和自由,就需要承擔這個後果。
說到游離,讓我想起了去年給我特別深刻印象的一支樂隊,五條人。
初看之下,五條人,特別是主唱仁科,是個奇葩。
競演的時候,別的樂隊都正襟危坐,他們則把酒倒入優酸乳中,喝醉了躺在沙發上睡覺。
穿著拖鞋直接上場,在舞台上還直接把原來安排好的歌給換了,搞得現場沒有字幕,他們改唱的是一首方言歌,現場觀眾和評委沒人能聽懂,於是順理成章地取得了低分,騷騷地直接把自己給淘汰了。淘汰後,還安慰年輕的導播:;;「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但是,他們也直言不諱說上樂夏就是為了名和利。因為有了名和利,才能有更好的生活,才能讓自己的歌和歌背後的思考傳達給更多人。
他們的歌,不多說了,你們去聽吧,聽就對了。
後來,許知遠的《十三邀》採訪了他們。
在採訪中,仁科說,
;;「我現在在全中國沒有住的房子,我把行李扔在排練房。;;」
但是,;;「我想買一個鋼琴。但沒有房子來放,我對買房不太感冒。我很喜歡鋼琴,我現在有錢了,我要買一個好的鋼琴。;;」
;;「沒有恐懼過,這麼多年,有時候窮得跟狗似的時候我都沒恐懼過。;;」
真是灑脫,讓我想到了王小波筆下的那頭豬,或者波西米亞人。
在採訪中,仁科提到了一個詞;;「走神;;」,可謂道出了游離的神韻:
;;「我要走神,就不相信,人必須被規則套住。因為生活一旦被規則套住了就是一輩子,或者一下子就是十幾年,恰恰需要走神來讓它活過來。;;」
你敢走神嗎?
那麼,要如何做呢?
我的建議是,主動地尋找邊緣,並共同生活在邊緣中。
再強大的帝國,也是有邊緣的。
邊緣是它的力量薄弱之處,只有在邊緣才會有自由。
這裡的邊緣,可以是社會身份的邊緣。例如,自由職業者、小型工作室、個體戶、全職媽媽、自主生活者等等。這些身份可能不被人理解,缺乏社會支持,同時需要靠自力更生才能勉強活下來。不過好消息是,它們或許未來會成為一種更主流的選擇。例如,90年代的下海經商、00年代的開網店,當時選擇這些行當的可能是下崗的工人、不得志的基層幹部、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等等,對當時的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一種迫不得已的選擇,但最後,很多百萬富翁就是從這些行當里長出來的。
另一種邊緣,是地域的邊緣。城市生活成本高,還要承受持續的加班、糟糕的天氣,不如歸去。這幾年,我的很多朋友都搬到了像是大理、沙溪、旗溪(中山)、大墨雨(昆明)、長洲和小洲村(廣州)這樣的邊緣地帶,並且聚居在一起,守望相助。網際網路的發展讓大城市的生活優勢降低,反而令小地方有了別樣的吸引力。並且,在小地方可以開展更多有趣的生活嘗試,例如,共同生活社區、有機農耕、鄉村發展、新教育等,這些都是大城市給不了的。
還有一種邊緣,是市場的邊緣。例如,我有許多朋友在做著所謂的;;「教育創新;;」的事業,他們回應的不是應試出國或職業技能的需求,而是回歸到人的內在整全發展,通過遊戲化、項目式學習等方式幫助學習者更好地發展自我。這樣的教育在目前高度內卷化的社會中,注定不會受主流的家長或成人的青睞。記得今年在慢學校的一場慢對話上,我和老朋友小田先生對話她的麗江阿納果鄉村學習中心項目。我去過阿納果三次,非常喜歡這裡,風景秀美,村民有元氣。但是,要在這麼一個偏僻的鄉村實現可持續的商業,困難重重——這注定是一個很慢很慢的項目。
對話的最後,我給了小田三個建議:
1.對於理想主義的項目,人永遠是第一位的。創業夥伴、合作夥伴以及投資人,都需要有共同的理念。
2.專注在小眾,不盲目追逐大眾市場。小眾也可以很有影響力,例如哈雷機車。
3.說出來,做出來,活出來。大多數人的想像力是有限的,如果你無法靠語言說服用戶或投資人,那就做出來,不必怕粗糙或不完美。當然,最好你能最終活出來,因為創業本身就是一場修行。
我想,這些建議也適合所有渴望游離的人們。選擇一種另類的生活形態,我們需要的不是改變世界,而是不被世界改變。所以,放寬心,擺正位置,和對的人在一起就很好。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總結一下:
順從獲得安全,對抗需要勇氣,游離讓你自由。
選擇何種生活,你需要做出決定。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