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麗君用歌聲給大陸開了個天窗(組圖)
懷念,永遠的鄧麗君!(網絡圖片)
第一次聽到鄧麗君的歌聲、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還是在上高二的時候。那時班裡有一個同學在香港有親戚,親戚給他家捎來了一臺錄音機和幾盤磁帶,錄音機磚頭般大小,黑色的,我們叫它黑煤磚,而磁帶裡,全是鄧麗君的歌。
由於從小滿耳朵的樣板戲和「紅歌」,而「紅歌」大多是要吼的,所謂的「鏗鏘有力」,所以鄧麗君那柔美的歌聲乍一在耳邊響起,我的心一下子就醉了。那對我來說無異於天籟之音!有生以來,我第一次知道:歌還可以這樣唱,詞還可以這樣寫!那種美妙醉心的感覺,真是用語言無法形容。
我軟纏硬磨了幾天,終於把錄音機借到手。那天回家後,我坐立不安,吃完晚飯,就盼著父母早些休息。那時大陸以外的所有廣播,都是「敵臺」,鄧麗君這境外傳來的聲音,當然屬被禁之列。我親眼目睹了有的學生因為穿著「資產階級」的喇叭褲,被老師在校門口用剪子把喇叭褲剪成布條的慘狀,因此我絕不敢當著父母的面聽那些「靡靡之音」,怕他們把錄音機從樓上扔下去。
終於熬到父母做完家務進裡屋休息了。我連忙迫不及待地抱著錄音機鑽進被窩,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蒙住,然後把錄音機的音量放到最小,開始如痴如醉地讓鄧麗君的歌聲把自己「腐蝕」、融化。
鄧麗君所「腐蝕」的,不只像我這樣「革命意志」不夠堅定的學生。在我躲進被窩裡「腐蝕」自己的同時,全國還有無數人在偷聽「敵臺」裡播放的鄧麗君的歌曲和翻錄她的磁帶。上世紀70年代末,文革的陰霾還如鉛一般厚重,鄧麗君用歌聲給這陰霾的天空開了一個天窗,清新的空氣從天而降,人們如飢似渴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心為之醉,情為之狂。
然而,在陰霾裡待久的人,反而覺得新鮮空氣是一種污染,因此要堵住這天窗。
1980年,中國音協在北京召開會議,專門對鄧麗君的歌曲進行批判,指斥鄧麗君的歌曲是「大毒草」,是會使革命戰士失去鬥志、使革命群眾沾染資產階級思想的「靡靡之音,黃色歌曲」,甚至有人發文,言稱鄧麗君是「國民黨狗特務」。這一頂在現在看來可笑至極的「又反又黃」的大帽子扣在鄧麗君的頭上,致使直到2005年,鄧麗君的歌曲在官方層面還是禁區,一切含有「鄧麗君」名字的演唱會在報批時均被槍斃。在鄧麗君生前,央視沒有播放過一首鄧麗君的歌曲、沒有對這位享譽華人世界的歌手進行過任何報導。
1982年,一本名為《怎樣辨別黃色歌曲》的小冊子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發行,鄧麗君是首要批判對象,她的那首《何日君再來》是首要批判歌曲。
一本名為《怎樣辨別黃色歌曲》的小冊子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發行,鄧麗君是首要批判對象。(網絡圖片)
其中一篇文章寫道:「《何日君再來》不是漢奸歌曲,但它是黃色歌曲;不是一首愛情歌曲,而是一首情調歌曲;不是藝術歌曲,而是商業歌曲,是有錢的舞客和賣笑的舞女的關係,是舞場中舞女勸客人喝酒時唱的。……這是對血淚現實的掩蓋,是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生活的歌頌,是以醉生夢死的態度來對待現實。」
然而,對於官方給鄧麗君潑的髒水,民間百姓選擇了用腳投票。尤其在把鄧麗君的歌曲定性為「黃反歌曲」之後,鄧式情歌反而越發紅透大江南北,人們對鄧麗君的追捧較那之前更為熾烈。
到1980年代中期,雙卡錄音機、短波收音機日益普及,收聽鄧麗君的歌曲幾乎沒有了技術障礙。細心的歌迷還總結出了經驗——港臺、日本等「敵臺」受大陸的技術干擾嚴重,聽起來雜音太大,而澳大利亞的電臺由於離政治漩渦較遠,受到的干擾較小,因此獲得的信號較為清晰。
這就形成了一個很搞笑很戲劇性的局面:官方的所有媒體禁談禁播鄧麗君,而在民間卻連老大媽都在傳唱鄧麗君。
不僅是歌迷,歌手們也紛紛效仿鄧麗君。樂評人金兆鈞回憶說:「第一批流行歌手百分之百地摹仿鄧麗君,比如廣州的劉欣如,北京的田震、段品璋、趙莉、王菲……」
似乎有一條定律:凡是被「主流」專家貶斥的藝術作品,往往是大眾百姓的最愛。鄧麗君的歌曲是為一例,還有金庸的武俠小說,當年也被「正統」作家們痛批為不入流的庸俗的地攤貨,然而這些地攤貨的發行量卻令他們羨慕嫉妒得要死。
天窗既已打開,要想再封堵住,難,原因很簡單——百姓缺氧。百姓嚮往美好。百姓渴望自由地呼吸。
官方對鄧麗君的解禁,是在她去世整整10年之後。2005年,國民黨主席連戰訪問大陸,遮擋天窗的大手才終於放下。
藝術沒有疆界,屬於全人類所共有,人為地製造障礙、扣帽棒殺,實在是荒謬荒唐荒誕。
毫無疑問,幾十年前鄧麗君用歌聲給我們開的那扇天窗,對開拓我們的眼界、擴展我的思維、啟迪我們的心智,起到了難以估量的作用。從某種意義上說,她的歌聲是吹進中國的第一縷現代文明之風。
懷念鄧麗君!懷念,永遠的鄧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