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 京劇教育家肖長華(圖)

京劇中沙僧的形象。（圖片來源：Shizhao ／維基百科）

我上次寫的談《富連成》科班文章，開篇就提，教育是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說到《富連成》科班，文中寫了我對肖長華先生的評介，我說，他是一個「六場通透」的、德高望重的京劇藝術教育家，優秀的丑角演員。

肖長華，藝名叫肖寳銘，號和莊。1878年12月1日生於北京，祖籍江西。1967年去世，享年89歲。他出身於梨園世家。其父肖永康，生於安徽，藝名肖鎮奎，是與程長庚、盧勝奎同期的著名丑角演員。

肖長華9歲上學，11歲先後師從徐文波、周長山、曹文奎、周長順、裕雲鵬，學習生、旦、丑行。12歲就登臺演出。15歲又拜宋萬泰為師，成為關門弟子，專工丑行。

讀者是否看過我在2017年寫的《「報燈名」裡的歷史典故和傳統文化》，此文曾提到肖長華和金少山、李多奎、姜妙香、馬富錄在上個世紀40年代同臺演出《打龍袍》一戲。我在這篇文章中，對肖長華先生扮演燈官，在報燈名時的念白，做過註解。我在《京劇常識》文中，也講過「一百袋麵粉」的故事，就是稱讚肖長華先生和梅蘭芳的友誼和他們為人品德高尚。

肖長華先生，在去《富連成》科班擔任總教習之前，他在舞臺演戲，既使27歲以後從事京劇教育工作後，也未停止在舞臺演出。他從藝幾十年來，與他同臺演出的有幾代演員，很多是著名演員（包括他的弟子），例如譚鑫培、王楞仙、何桂山、金秀山、劉洪升、龔雲甫、楊小樓、梅蘭芳、徐碧雲、筱翠花、孟小冬、馬連良、金少山、尚小雲、譚富英、奚嘯伯、張君秋、言慧珠等。

肖長華的代表劇目有《群英會》、《審頭刺湯》、《烏龍院》、《法門寺》、《女起解》、《四郎探母》、《連升店》等。

肖長華在舞臺生涯中，用心塑造了許多個性不同的戲劇人物。他演的文丑，忠、邪、善、惡，面目各異，嬉笑怒罵，易趣紛呈，意蘊真醇，形神俱佳，所以深受觀眾喜愛。

看過《群英會》的觀眾，會記得那個曹操的謀士蔣幹。蔣幹在那個年代是個儒士，就相當於今天的王滬寧。但今日王滬寧是一個內心陰險奸詐，而表面溫馴的知識份子。而肖長華先生演的蔣幹是一個既可愛又可笑的、舉止溫文爾雅，心地無邪而好心做蠢事的儒士。有人評說，肖先生演的蔣幹是「迂而不呆，酸而不諂」。

又比如在《審頭刺湯》一戲中，肖長華先生演的湯勤，是一個狐假虎威、忘恩負義的小人，肖先生把他刻畫成雖有文雅外表，卻是內心狡黠（xia）輕狂，可鄙可憎的小丑。

在《女起解》中，肖長華先生塑造的崇公道，又是一個飽經風霜的，忠厚、善良的，善解人意的，有正義感，有同情心，開朗的，健談的老公差。

畫家劉海粟看了他的戲，評論說：「謔（xue）而不虐，誇張而不失真，詼諧出於嚴肅」。「謔」字現在已經不常用了，就是開玩笑的意思。劉海粟這話的意思，是說肖長華塑造的丑角人物，既詼諧，又含蓄，既有風趣，又脫俗，斗哏打趣恰如其分。

他的身段表演，細膩簡潔，靈活大方，以形傳神。現在人們，要想看到肖長華當年在戲台上的演出身影，只能從京劇歷史資料中去尋求了，我記得1957年拍的電影《群英會》，就是肖長華與馬連良、譚富英、葉盛蘭、裘盛戎合演的。

他的嗓音清脆、洪亮，念白流利、爽快，吐字清晰，尤其擅長「蘇白」（就是用蘇州方言，念韻白），抑揚頓挫，傳情達意韻味十足。

作為京劇教育家，他竭盡教師「傳道、授業、解惑」之職責。自1904年擔任《喜連成》科班總教習，在科班執教36年。他不僅教授丑角，而且還教授生、旦、淨，各行文武戲。他教出的弟子有很多都是名角，如雷喜福、候喜瑞、馬連良、于連泉、譚富英、馬富錄、茹富蕙、裘盛戎、高盛麟、葉盛蘭、葉盛章、毛世來，袁世海等。

1950年，田漢組建北平評劇實驗學校，聘請肖長華、王瑤卿、王鳳卿等擔任教師，田漢為第一任校長。1951年遷址到趙登禹路，改稱中華戲曲學校，此時王瑤卿任第二任校長。1954年改稱中國戲曲學校。1955年遷址到宣武區裡仁街，1958年肖長華先生擔任第四任校長。1978年中國戲曲學校升格為大專院校，即中國戲曲學院。

肖長華擔任中國戲曲學校校長時，已經80歲高齡，但他仍然從事教學工作。此後他的成名弟子有劉秀榮、袁國林、孫岳、張春孝、鈕驃、李春城等。

肖長華從事教育工作，善於識別人才，愛惜人才，既教戲，又育人，他特別重視對學生的道德品質教育，以身作則，因材施教。

例如在《富連成》科班時，梅蘭芳成名後，聽人說正在「坐科」的李世芳不但長相像他，而且演戲也像他，人稱「小梅蘭芳」。梅蘭芳就到《富連成》實地考察，果然如此，就向當時的班主葉龍章提出，欲收李世芳為弟子。按當時行規，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葉龍章拿不定主意，就請教肖長華。肖長華認為這是一舉兩得的事，雖然沒人做過，但是有利於京劇傳承，既可培養人才，使之後繼有人，又能為《富連成》科班擴大影響，何樂不為。為了在學生中擺平，《富連成》科班又徵得梅蘭芳同意，請他再多帶幾個「坐科」學生為弟子，於是《富連成》科班又多挑選幾個優秀學生，共同拜梅蘭芳為師。此舉，後來成為梨園佳話。

肖長華因材施教的例子就更多了，例如袁世海原來是學老生，肖長華發現他在淨角方面有發展前途，就讓他改學花臉，結果出科後即成名。葉盛蘭由學青衣改學小生，葉盛章由學花臉改學武丑，都與肖長華因材施教有關。

在女弟子中，劉秀榮談她對肖長華教他《拾玉鐲》一戲的體會時說：「肖先生教戲，正統、規範、優美、清晰、淡雅、脫俗」。

中國戲曲學院院長巴圖，去年曾經寫過一篇紀念肖長華誕辰140週年的文章，文中提到，肖長華在學校任教期間，他自己掏腰包，每天供給在校學生一人一個雞蛋吃，他還出錢在學校種樹。他愛生如愛子，逢端午節，他給學生買粽子，中秋節買月餅，夏天天熱，給學生買西瓜，真是關心備至。

肖先生一生做事勤奮，生活儉樸，他不吸菸不喝酒，不講究飲食，平時總是一身布衣、布鞋、布襪，家中不雇佣人，演戲不帶跟包。

他為人處世，秉忠一個「信」字，做事公正，不懶惰，不虧心，把善舉當作義務，不遺餘力。他輕財重義，真心待人，守住方寸。所以我說他是一個德高望眾的京劇藝術教育家。

肖先生的為人不僅給他的弟子留下深刻印象，也可以從他與葉春善的共勉文字中得到印證。這些共勉的文字，大意是他要與葉春善同甘共苦，相互協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錯當面說，知過必改，公私分明，不懷私心，對徒弟量才使用，不屈才等等。

今日是黃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寫到這裡，仰望晴空皓月，想起李白詩句和蘇軾的《水調歌頭》詞，就借蘇軾詞的最後兩句，與讀者共勉，作為此文的結尾吧，「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