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嚴部隊軍官:「不惜一切代價」抵達天安門(圖)
前39軍116師高炮團中尉李曉明。(Public Domain)
【看中國2019年5月18日訊】李曉明在1989年六四期間,是戒嚴部隊的一名中尉。他是僅有的幾個公開譴責六四鎮壓的戒嚴部隊成員之一。最近,他在澳大利亞墨爾本接受本臺記者電話採訪時說,六四期間軍隊發槍發子彈,但高層並沒有直接下令開槍。請聽本臺記者王允對李曉明的專訪。
記者:您當時是戒嚴部隊的成員,是嗎?
李曉明:1989年,我是在39軍116師高炮團一營二連任雷達站站長,駐地在遼寧省海城市。
記者:你們是在什麼情況下成為了戒嚴部隊的一部分,又是在什麼時候從營地開拔,到北京的?
李:我們是在5月20日接到命令的,最開始接受的命令是說瀋陽有上街遊行,讓我們去維護社會秩序。去的路上,命令又改了,改去山海關。最後下達的命令是去北京,執行戒嚴任務。
我們部隊的具體任務是去使館區,保護領事館的安全。在6月3日之前,大部分部隊都是駐紮在北京郊區。
記者:你們在郊區駐紮了多久,才進入北京市區的?
李:是6月3日接到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準時准點地到達天安門廣場集合。6月3日下午,就開始進發了。
記者:所謂「不惜一切代價」,當你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這意味著什麼?
李:我們到北京郊區駐紮的時候,已經發了槍,但並沒有立即發子彈。但是到6月3日下午5、6點鐘,我們就發子彈了。但沒有具體下命令開槍。
記者:當你拿到子彈的時候,你想的是什麼?既然是不惜代價,你是不是想到了,有可能是要開槍的?
李:作為一個正常人來理解,發槍發子彈,就意味著,開槍是「不惜一切代價」包含的一種選擇吧。
記者:作為軍人而言,你可能已經意識到,如果開槍,面對的是普通老百姓,你當時的想法是什麼?
李:我是從地方上考入了石家莊機械化步兵學院,某種意義上,我也算學生吧,部隊上我們被俗稱為學生官,既是軍人,又是學生。
作為我個人的思想,我還是比較同情學生。如果我當時在北京的話,我也可能像學生一樣,上街遊行,去爭取自由、民主,反對腐化。
記者:你們的部隊在向天安門行進的過程中,有受到阻撓嗎?
李:我們39軍116師當時算是全軍最好的部隊之一,所以中央軍委非常重視,我們本來應該是最先到達天安門廣場。但是,我們的師長在6月3日晚上穿著便服,和幾個參謀去前方,可能看到了一些情況。所以,他回來就對參謀說,我收不到上級的命令。所以,我們部隊一直是在郊區遊蕩,沒有準時進入天安門廣場。
直到6月5日早晨,從天安門廣場來了38軍軍務處處長,開著卡車,應該說是押著我們去天安門廣場。6月5日,116師才進入到天安門廣場。
但是之前,116師步兵團37團,團長是艾虎生,領著他們的士兵,上了刺刀、喊著口號、唱著歌,只有這一個團準時到達了天安門廣場。而我們大部分人都是6月5日才到了天安門廣場。
記者:6月5日清晨到達廣場的時候,您所看到的是什麼?
李:當時已經清完場了,但是地上還有很多垃圾、帳篷。我在垃圾堆裡翻了翻,看到一條緊身褲上有一個彈洞,有個花棉襖上有血跡,但我沒有看到屍體。
不過在天安門廣場的紀念碑上,看到裝甲車或坦克車把柱子都已經壓碎了。地上還有很多裝甲車的履帶壓過的痕跡。我們的士兵去打掃衛生,回來就跟我說,站長,我在地上看到好幾灘血跡。
記者:你們有沒有從其他部隊聽到那個關鍵時段(6月3日晚上至4日臨晨)的一些事情?
李:當時,我們部隊是從東邊來的,所以幾乎沒怎麼開槍。但是,我知道27軍、38軍,他們從西邊來的,在木樨地開槍,這有很多錄像或照片,還有口述作證。應該是殺死殺傷了很多人。
記者:您怎麼看那些開槍的部隊和士兵?
李:這麼說吧,我們的部隊也不是完全沒有開槍。我們是6月5日清晨往天安門廣場進發,群眾就在立交橋上喊法西斯,喊劊子手,甚至有扔磚頭、石塊砸我們軍車;兩邊樓房也有人喊法西斯、劊子手。個別士兵有向橋上和兩邊建築物開槍,不是很多,但具體傷人或死人我就不清楚了。
記者:還是那個問題,你對6月3日晚上到4日清晨,具體執行開槍任務的部隊和士兵怎麼看?
李:就像我剛才說的,你都發槍、發子彈了,高級軍官像師長、團長,甚至連長、排長,就看你怎麼理解這個命令。假如我作為一個連長,「不惜一切代價」就包括開槍。但開槍也有個怎麼開槍的問題。你是向天上開槍,嚇唬人家,還是直接向人群開槍,殺傷人呢?
將來如果還原歷史真相,你不可能從官方,或是從文件上,發現直接開槍的命令;最多是說,不惜一切代價,準時准點進到天安門廣場。我覺得,當時高層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高層就把責任推到下邊,就看下邊這些人如何理解了。
大部分士兵應該是往天上開槍,但可能有個別士兵,他一個人拿著衝鋒槍,一個彈夾就是三十發子彈,就可以殺死幾十人或殺傷幾十人。
記者:天安門廣場上就在那一兩天中,因為部隊開槍而死傷的普通民眾,包括學生,有多少人?
李:雖然我看到了一些間接證據,包括血跡、槍洞這些東西,但我沒有看到任何屍體。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如果未來六四平反了,上法庭,我可以作為一個證人。就是當時,有個戰士回來對我們說,他往人群裡打了一梭子子彈,我想殺傷十幾個應該是沒問題。我還記得這個人的名字。
記者:你們的部隊實際上是消極抵抗,事件之後,你們的師長有沒有受到處罰?
李:沒有直接的處罰。本來我們116師是全國最好的部隊之一,我們的師長是很有前途往上升的,但是後來是變相處罰了,就是讓他轉業回家了,就是把他的前途斷送了。
記者:有沒有因為開槍而受到升遷的人?
李:六四之後回去,部隊裡就開始評功授獎,有一些人就搞一些事跡,這樣的士兵就直接提幹了。
記者:感謝您接受我的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