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群芳】自然富貴海棠花(多圖)

海棠花 （攝影：天琴）

我住在紐約上州的一個小鎮。火車站是我到紐約市區必經之地。來來往往十幾年，直到今年春天，我才注意到火車站停車場旁邊有一顆高大的海棠樹，樹上開滿了美麗的海棠花，這對我來說真是一個驚喜。從那天起，只要經過火車站，我就會用手機拍上一陣，有時拍到手機沒電；有時拍到夕陽西下，光線不足為止。我沒有拍過一張樹的全景，因為這棵樹生長的地方太不起眼，斜斜的小土坡雜草叢生，樹幹被簡陋殘缺的半截水泥圍欄擋著。汽車不停的在樹旁竄梭，樹的上端還有粗細不一的電線橫跨。

「雖艷無俗姿，太皇真富貴」 的海棠花和它所處的環境極不協調。可花兒好像並不介意，只顧安分守己、默默無聞的開放。

海棠花 （攝影：天琴）

蘇軾的花中知音--自然富貴的海棠花

著名詩人蘇軾對海棠花那種瀟灑自如、優雅淡定的姿態獨有情衷。蘇軾被貶至黃州之初，暫借定惠院棲身。一日，蘇軾在住處附近發現一株海棠，他彷彿遇到了知音，欣喜之餘，作長詩《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這首海棠詩的前部分：「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滿山總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 大意是：江城（黃州）濕熱，草木叢生，一株名貴的海棠花孤苦伶仃的生長於此。海棠花在竹籬間美好含蓄的開放著，那漫山遍野的桃李難免顯得粗俗。造物主一定自有深意，特將高貴的海棠花安排在這環境惡劣的偏遠空曠之地。海棠花自然富貴的風姿綽約與生俱來，不需要外在的金盤和華麗的殿堂來襯托。詩句流露出蘇軾身處逆境，不忘初衷的堅定信念，以及詩人此時此刻隨遇而安、豁達超然的心態。   

蘇軾在江城東邊的山坡，開荒種地安居樂業，淡泊名利以苦為樂，並自取別號東坡居士。五年後，蘇軾在《記游定惠院》裡寫道：「黃州定惠院東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歲盛開，必攜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 從初遇海棠花，到五年花開，酒醉花下，在這五年中，蘇軾逢苦悶抑鬱之時，卻在無意中邂逅了自然富貴的海棠花，想必他一定是多次吟誦了自己創作的海棠詩，體會造物主的深意。

海棠花 （攝影：天琴）

海棠花的美能打動和啟迪人的心靈。中國歷代許多文人墨客為海棠花吟詩作賦，或借花寄託情懷，或訴相思與悲愁之苦……或讚美海棠花以表達自己對美好的人、事物的理解和嚮往，或從海棠花超凡脫俗之美中，感受造物主的慈悲佑護與著意點化。

南宋的陳思著書《海棠譜》，彙集了關於海棠花的名人詩句。在這些詠棠詩中，不同的人，因為個人的歷煉，信仰，修為，境界的不同，寫出的詩句所蘊含的詩意格調，表達的思想也不同。詩如其人，不能就一首詩一概而論詩人。一首詩至少可以體現出詩人當時的處境，感受和心態。寫出好詩，人品和修養缺一不可。

俯視群芳猶如胭脂的西府海棠

海棠花的美姿在《群芳譜》中也有生動地描繪：「 其枝悠然出塵，俯視群芳，有超群絕艷之勢。其花甚豐，其葉甚茂，其枝甚柔，望之綽約如處子，非若他花冶容不正者可比擬。蓋色之美者惟海棠，視之如淺綠外英英數點，如深胭脂，此詩家所以難為狀也。」

因為海棠花花品高，它還享有「花仙」 「國艷」 等美譽。唐人李紳在《海棠詩》裡讚美海棠花在群芳盛開時舉世無雙的姿色。「海邊奇樹生奇彩，知是仙山取得栽。瓊蕊籍中聞閬苑，紫芝圖上見蓬萊。淺深芳萼通宵換，委積紅英報曉開。寄語春園百花道，莫爭顏色泛金盃。」

海棠花 （攝影：天琴）

《群芳譜》歸納「海棠四品」，即西府海棠、垂絲海棠、貼梗海棠和木瓜海棠。我經過仔細對照《群芳譜》中的描寫，估計我所見應是西府海棠，即海棠中極品。美國的海棠種類據說有上百種，統稱小蘋果(Malus micromalus)。我想，品種如此繁多，或許是雜交的結果。

西府海棠花瓣顯長橢圓形，花蕾朱紅嬌艷，像點點胭脂；隨著花朵開放的成度，顏色漸漸淡去，花瓣色呈紅粉相間，色彩過度柔和，似水墨點染。整體看，花色層次豐富，艷而不俗。海棠花玲瓏精美，花體圓潤，花姿柔美挺拔，楚楚動人。她們開的明朗活潑，溫和端莊，好像一組組少女列隊，先後相繼開放井然有序，藏露閉合嚴謹自然；巧妙的排列在綠葉間，疏密有緻，轉側呼應恰到好處。

海棠花 （攝影：天琴）

我有時拍的不想離開，離開了也唸唸不忘，心中懊惱怎麼早沒發現這株海棠樹呢？這幾朵是我最喜愛的，會不會有人摘了？下雨怎麼辦？雨水會打落花瓣嗎？太陽太大，會不會將花晒蔫了？我最擔心的是花季會過去。我希望我的眼睛能掃瞄和儲存這些婀娜多姿的花海棠花。

蘇軾在他的另一首《海棠》詩中，生動的描繪了海棠花的柔美，並抒發了自己的惜花之情。「 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大意是：春風輕輕吹拂，海棠花兒透著純潔高貴的光澤。花香瀰漫在朦朧霧罩的夜色中，月亮已經轉到迴廊的背後，照不到海棠花兒。只擔心夜幕深沉, 海棠花兒會睡去，因此點燃蠟燭，藉著燭光欣賞海棠花美麗的容顏。」

海棠花是沒有花香的，我也沒有聞到海棠花的馨香。可是不止蘇軾，還有諸多詩人，都在海棠詩中有寫海棠花香的詩句。海棠花香到底是詩人相由心生，詩意添香，還是品種各異，不得而知。

海棠花 （攝影：天琴）

海棠花 （攝影：天琴）

我喜愛海棠花，但我不會打著燈去賞花。不過海棠花的美，的確有時讓我不忍心看，其實是怕失去。那不是因為有一點貪心嗎？人的貪心很可怕，轉基因植物，反季蔬菜水果……就是人在貪心主導下的產物吧。物種是神為人選擇而留下來的，對人類的健康，對大自然也是最有利的。而人因為自己的貪心，以提高產量為名，無節制的發展科技，違反自然規律，變異了物種最初的生命特性。這樣勢必危害人的健康，污染了大自然，陷入惡性循環。

我想，在人間要想讓花永不凋謝，其實是一種妄念。想不合常理的事情，希望不合常理的事情會發生，心裏當然就會有不安。符合常理，順天意而行，才會得到內心的安寧，正所謂心安理得。 

海棠花（攝影：天琴）

海棠花送給我的驚喜-酸甜的海棠果

隨後不久的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小鎮路邊有幾株今年新種的小樹苗，上面開的也是海棠花。我感到有一點滿足和欣慰。

花開花落，隨著歲月流逝，我的執著心自然淡了，再沒去看火車站的海棠樹。我小心的存好手機裡面的照片，一式兩份，把照片存在兩個硬碟裡。

海棠果（攝影：天琴）

春去秋來，直到最近的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我無意發現了路邊幼小的海棠樹上結滿了沉甸甸的海棠果。被我漸漸淡忘的海棠花，居然換了一個方式送來驚喜。

紅扑扑的海棠果金瑩剔透，一簇簇掛在樹梢，十分喜氣。海棠果外形很像微型蘋果，成熟期是9月至10月份。我忍不住嘗了幾粒海棠果，乳白色的果肉清香嘣脆、酸酸甜甜、略有澀味。我發現海棠果並不是越紅越甜，比較甜的是紅裡帶一點黃，果實比較透明的。海棠果除生食外，還可以用來做蜜餞和果醬。

海棠果（攝影：天琴）

我再去火車站看望被我遺忘的海棠樹，結果又收穫了驚喜。樹葉已經落了很多，不少成熟的果實散落在樹葉中。在這顆樹的對面，我看到一顆結了黃色海棠果的樹。我撿上幾粒嚐嚐，酸甜適中。這又是一個意外的發現。

最後附上照片和幾行拙詩，以表達愛花之情。

海棠花（攝影：天琴）

海棠花

海棠春醒花露含，悠悠神采映朝陽。

不歇西府庭深處，亂木叢中真容展。

海棠果（攝影：天琴）

海棠果

秋風有意撫海棠，濃抹新妝金絲挂。

一抹霞光問長短，圓圓紅果笑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