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陋的「鵝步」(正步)(圖片來源:China Photo/Getty Image)
【看中國2017年8月2日訊】日落時分,印、巴兩國舉行關閉國境儀式,雙方長官一聲令下,軍營裡就會放出兩群盛裝衛兵,抬頭挺胸,提臀擺胯,以九死而不悔的姿勢直撲邊境線,然後各自站定,衝著對方開始高抬腿、猛跺腳。每當此時,圍觀群眾的情緒就會達到高潮,開始捶胸頓足,併發出《動物世界》裡才會出現的嘯叫聲。
據說這個儀式一度是印、巴旅遊的必選項目,引來觀光客無數,不過就在3年前,這個節目被叫停了,原因是每天舉腳過頭的正步走表演給衛兵的身心造成了嚴重傷害,為此印方與巴方協議降低挑釁程度,放棄使用這種高難度的抬腿動作。
我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充滿了辛酸的喜感。記憶中的正步走可不是這樣的,1984年國慶35週年閱兵儀式是我第一次領略正步走的風采,它紀律嚴明飄逸挺拔,讓人屏息凝神,神往不已,當女兵方隊走過天安門廣場前,甚至還讓年少的我產生了一絲心動的感覺。
後來看納粹黨人在紐倫堡集會的記錄片《意志的勝利》,屏息凝神的感覺還在,但已與神往無關,而是一種近乎無法呼吸的壓抑感。
德國是正步走的發祥地,19世紀早期普魯士軍隊為了炫耀軍國主義的赫赫武功,發展出這一「迄今為止人類所發明的最矯揉造作卻最富表現力的肢體運動形式之一」。1920年代,希特勒在納粹黨人的衝鋒隊中沿用了正步走,最終成為黨衛軍和納粹德國國防軍的步法。正因為存在這樣一層歷史因緣,二戰勝利後,聯邦德國把正步作為法西斯主義的象徵而徹底廢除。崇尚個體自由的英美等國則從未採用過正步走。
看《意志的勝利》,總讓我想起喬治.奧威爾的這段話:「正步走是世界上最為恐怖的景象之一,甚至比俯衝轟炸機還更令人感到恐怖。這就是一個赤裸裸的權力宣言,相當明確而刻意地存在於其中的,是靴子直衝著臉而來的景象。它的醜陋,是其存在的一部分,因為它正在宣稱的就是:‘是的,我很醜,但你不敢嘲笑我。’」
「我很醜,但你不敢嘲笑我!」奧威爾的這個觀察可謂入木三分,可是光有恐嚇仍然不夠,墨索里尼說:「所謂法西斯主義,首先是一種美。」由此可見,權力要想贏得敬畏,除了顢頇霸道混不吝之外,還需要懂得那麼一點點的美學原理。我猜想在觀看納粹衝鋒隊員的正步行進時,一定有人會被整齊劃一、無懈可擊的力量感所震懾,同時也會被其中所蘊含的莊嚴肅穆的美感所魅惑。
事實上,我一直認為一個人的政治立場是左還是右,他對於權力的態度是喜還是惡,很大程度上就是審美趣味的問題。
以前我的口味就比較的重。因為歷史問題,剛入北大時,我和我的小夥伴們被發配到石家莊踢過整整一年的正步。記得發軍裝的那天,我沒能抵擋住制服的誘惑,在穿衣鏡前大呼小叫、搔首弄姿。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積極鑽研正步走、齊步走和跑步走的動作要領,努力學習政治,爭當隊列標兵,每次飯前合唱革命歌曲都用盡渾身力氣,對於濫竽充數的同學還心存鄙夷憤怒和不滿。直到多年以後,我參加91級同學入學20年的慶典,幾百人的大合照,在排隊等候領導入座時,有好事者提議大合唱「團結就是力量」,我環顧四周,看到身邊的每一張臉都在激情洋溢地放聲高歌,只有我獨自站在隊伍中間,一個字都唱不出來。我明白,一定是因為我的審美趣味發生了變化。
誰在年輕時沒有愛過幾個人渣?我從不認為一句「青春無悔」就可以把所有的壓抑和扭曲一筆勾銷。
當美學的面紗被撕破,「我很醜,但你不敢嘲笑我!」就只剩下赤裸裸的權力在做支撐,但是如果權力本身已經不招人待見,或者壓根就沒有權力卻依舊張牙舞爪地「不許」別人笑,整件事情就會變得有些滑稽和可笑。
最近網上流傳一張老照片,1936年6月13日,布洛赫姆沃斯造船廠的工人在碼頭集會,慶祝德國軍艦的下水儀式,所有人都在向元首行納粹禮,只有一個人雙手抱胸,拒絕行禮。在放大的圖片上,你甚至可以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屑的表情。此人叫做August Landmesser,他因為和一名猶太女子結婚而兩次入獄,最後被當成炮灰送到前線戰死在沙場上。
上圖圈中人即August Landmesser(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1991年,德國報紙刊發了這張照片,世人把Landmesser稱作勇者,因為面對令人生畏的權力,他做到了——你很醜所以我要嘲笑你!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来源: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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