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者」是何職業?賈誼為何被訓得無言(圖)
「日者」,指的是占卜者,是一個古老的職業名稱。不過,此項職業,經常被一些自認為賢者的古人看不起。(圖片來源:Pixabay)
「日者」,指的是中國古代觀察天象的人,也叫天官。在《墨子》和《史記》中,都有關於「日者」的介紹。《墨子》曰:「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於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聽,……。」「日者」的名稱也就出自於此。古代帝王稱為「天子」,而觀天象以究人事的人,則被稱為「日者」。在古人看來,天象的變幻與世事的變遷息息相關,因此日者不僅要通天文、通曆法,更要通吉凶、通世事變遷。
由於年代的久遠,關於「日者」的很多記載,都無從查起。《史記•日者列傳》是中國古代典籍中唯一一篇專門記載「日者」和「日者」術的文獻,具有重要學術價值。《史記》中關於司馬季主的介紹,屬於比較真實的記載。
賈誼與宋忠訪司馬季主
司馬季主是楚國人,曾在長安東市開設蔔館。當時宋忠在朝廷中任中大夫,賈誼任博士。有一天二人放假相偕外出洗沐,邊走邊討論講習先王聖人的道理,並且廣泛地研究當時的人情,因而相對慨嘆。賈誼說:「我聽說過,古代的聖人,如不在朝廷做官,就必在醫師、卜者的行列裡,到目前為止,我已見過三公九卿,以及朝中士大夫,他們的情況可以說已經瞭解了,我們試著去看看那些卜算者的風采吧!」
兩人同車到市上,並遊覽到蔔筮的館子裡。司馬季主正閑坐在裡面,三四個弟子侍陪著他。他們正在討論天地間的道理,日月運轉的情形,推究陰陽吉凶的本原。兩位大夫很禮貌地求見,司馬季主以禮相見,叫弟子引他們就坐,坐定之後,司馬季主再繼續前面的話講下去,分析天地的起源與終止,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還參入仁義之間的關係,陳述吉凶的符兆,說了好幾千言,而且言語無不條理順暢。
兩人質疑日者之職
宋忠、賈誼非常驚異亦有所領悟,整理冠帶,修正衣襟,低頭恭敬地端坐著,他們說:「我看了先生的容貌,聽了先生的說話,私下觀看當今之世,不曾見到啊!像您這樣的高人,為什麼要處在這低微的行業裡,做這種行徑呢?」
司馬季主捧腹大笑說:「看你們的模樣,好像是有道術的人,現在怎麼會說出這樣鄙陋的話呢?措辭怎麼會這樣粗野呢?到底你們認為的賢者是怎樣的人?所認為高尚的人是誰呢?怎樣拿地位與行位來加在長者的頭上呢?」
二人說:「尊貴的官爵和優厚的俸祿是世人所認為高尚的,只有賢才才能高居上位置,今天先生所居留的不是那種地位,所以說是低微。說話不能令人盡信,行為不能切合實際,取用能合情理,所以說是污誕。卜筮者是世俗所輕視的。世人都說:‘蔔者多喜歡誇大怪誕之辭,來迎合人們的心意,虛偽地抬高他人的祿命,來討人們的高興。擅談災禍,來使人們憂傷,假借鬼神,來詐盡人們的錢財,要求厚得出的拜謝,來求自飽。’這都是我們所認為可恥的行徑。」
司馬季主闡釋「賢者」
司馬季主說:「二公暫且安座!二位見過被發童子嗎?日月照著他,他就行走,不照就停止。問他日月的疵暇和吉凶,卻不得順理回答,由此看來,能知道分別賢人與不肖的人實在太少了。
「大凡賢者的行為,都是以率直的言辭來做正直的勸諫,三次勸諫不被接受就引退下來。他你譽別人,並不希望別人的回報,討厭別人,並不顧別人的怨恨,只以便利國家大眾為急務,所以做官如果不合他的意願就不出任,俸祿如果不能和他的勞力相稱的也不接受;看到心術不正的人,雖然官居高位也不尊敬他;看到行為有污點的人,雖居尊位不願屈居其下;因此對於做官,得到了並不認為可喜,丟棄了也不覺得遺憾。如果不是他的罪過,雖然屢受羞辱,也不會覺得內心有愧怍。
「現在你們所說的賢者,都是些足以令人覺得可恥的人。他們很自卑的尋求進身之階,說些過份恭維的話,互相以權勢相攀引,以利益相誘導,相與親密地擯斥正人君子,為的是要求尊寵名譽,為的是要享受公家的俸祿,從事私人的利益,枉屈主上的法令,漁獵貧苦的農民;只知道利用官位作為威勢,利用法令作為工具,追求私利而做出橫逆殘暴的行為,這和拿著白刃去搶劫有什麼差別?當他們開始試用為官的時候,會加倍努力地從事技巧詐騙,巧飾虛假的功勞,捏造不實的結果來矇騙主上,因此能居上位甚至陞官。他們在試官的進修,不會讓真正賢者陳述功勞,乍到虛假的會把他添油加醋變為實在,把沒有的變成有,把少的變成多,為的是講求便利取得榮勢和尊位;大吃大喝,犬馬聲色,無所不來,把親人拋在一邊不管,專做犯法害民的勾當,虛耗公家的財帛,這種人和手裡拿著矛箭的強盜有何差別?只是攻擊人家卻不用弓刀罷了。欺騙父母卻未定罪,殺了國君未被討伐的人,如何認為是高人賢才呢?」
「盜賊發生而不能設法禁止,蠻夷不服不能感化攝收,姦邪興起不能遏阻,公家消耗麋濫卻不能做適當處理,行政措施和季節不配合能使他調和,年谷沒有收穫也不能調度糧食,有賢才的人不出來做事是不忠,不是賢才卻要獲居官位,來享受主上的俸祿,妨礙真正賢者的進路,這叫做竊位。有人事關係的就進用,有錢財的就禮遇,叫做虛偽。你們難道沒有見過貓頭鷹和鳳凰的飛翔嗎?蘭芷和芎窮等香草被丟棄在曠野裡,角蒿蕭的野草卻得像密林一般,使正人君子退隱不顯,在位諸公就是這樣啊!
司馬季主闡釋「日者」
「述而不作,是古時君子的本意,今天的蔔者,上必效法天地的定理,下必取像四時的變化,再配合仁義的原則,分別龜策定出卦名,旋轉栻盤,端正筮綦,然後才能談天地間的利害和事的吉凶成敗。以前先王奠定國家,必先以龜策定日月,然後才代天治理政事。問定日、時,然後才敢遷入新居。生兒子必生占卜吉凶,然後才敢受胎懷孕。從伏羲氏畫八卦,周文王演化成三百八十四爻而後天下大治。越王勾踐仿文王八卦為陣勢,終於大破敵國,霸主天下。由此看來,卜筮這件事有什麼揹負大道呢?」
「況且行卜筮的人,必須掃除潔淨然後設坐,端正冠帶然後才談論事情,這就是有禮的表現。他們的言語能使鬼神因而得到祭饗,忠臣因而侍奉他的主上,孝子因而能供養他的雙親,慈父因而能畜養他的孩子,這就是有德的表現。只要能花用為數近百的小錢,生病的人或能因而痊癒,將死的人或能因而起生,患難或能因而避免,事業或能因而成功,嫁女兒、娶媳婦或能因而得以養生,如此功德,那裡只值數十百個銅錢!這就是老子所說的‘最崇高的美德像無德一般。’今天的蔔筮者,都是給人大利益而所得的酬謝卻很少,老子所說的,和這種情況有什麼不同呢?
「莊子說:‘君子在心裡面沒有饑寒的憂患,外面沒有被劫奪的顧慮,在上位時能居心存敬,在下位時能不為害他人,就是君子之道啊!’以今天的蔔筮者所從事的職業,想儲積也不可能積到委棄於地不切實用的東西,想收藏東西也不需用到府庫,遷徙時不必用重車,他們雲遊天下,裝備不多,但是只要歇下腳來就可以應用,而且可以用到死為止,沒有窮盡的時候,抱著用不盡的東西。游於無窮盡的世界,雖是莊子的行也未必能比他們增加什麼。你們為什麼緣故說不能卜卦呢?天象西北有不足,所以星辰移向西北,地理東南有不足,所以就用海為池。太陽到了中午必定移向西,月亮到了圓滿必定趨向虧缺,先王的聖道有時存在,有時損滅。你們要求蔔者說話要講求信實,不是也令人大惑不解嗎?
司馬季主以「辯士」比對「日者」
「你們見過說客辯士嗎?思慮事情、策定計畫,必須靠這種人。但是他們不能都用一句話就讓君王的心意高興,所以說話一定要托稱先王,言語一定要談到上古,思慮事情,策定計畫,誇飾先王的成功,以及談論他們的失敗與缺失,使君王的心高興或恐懼,來要求達到他們要求的目的,再沒有比這種人說話多,而且善於浮誇的了。然而要想強國成功,盡忠主上,沒有這樣又不能建立。今天的蔔者,是引導迷惑、教化愚蠢的人。那些愚蠢迷惑的人,怎麼能用一句話就讓他們知道其中道理呢?因此說話不厭其多。
「所以騏驥不和疲憊的驢子同行,鳳凰不和燕子麻雀為群,同樣地,賢者也不會和不肖的人同列。因此君子居處在卑下隱蔽的地位來避開大眾,自己藏匿來躲避人群,精細地察見天理人情和世間萬象的道理,來除去種種的禍害,用來表明上天好生的德性,幫助上天養育生類,只希望有更多的績效,並不求什麼尊位和聲譽。你們只是嘴巴上隨便發發議論的人,怎麼會瞭解長者的道理呢?」
宋忠和賈誼聽得精神恍惚,若有所失,神情茫然而臉上無人色。惆悵得說不出話來。於是整攝衣服起身再拜,告辭而退。他們離開時,走起路來有氣無力,上車後就趴在車欄上,抬不起頭來,好像透不過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