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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第一硬漢:左宗棠之死(圖)

作者:馮偉林  2015-10-10 00:12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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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圖片)

光緒十一年(1885年)7月27日清晨,74歲的湘人停止了最後的呼吸。他是在福州北門黃華館欽差行轅任上去世的。他一死,意味著大清王朝最後的頂樑柱倒下了,這大廈還能維持多久?一

接到喪折後,慈禧太后的心情是複雜的。「中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言猶在耳,可左宗棠走了。走了也好,這個漢人太強硬,太無拘束,甚至在萬壽聖節也不參加行禮。但態是要表的,要不然還會有誰去為朝廷賣命呢?於是詔諭立即派發各省:追贈左宗棠為太傅,恩謚「文襄」,賞治喪銀三千兩。

就在慈禧太后下達詔諭後的一個夜晚,福州暴雨傾盆,忽聽一聲劈雷,東南角城牆,頓時被撕裂一個幾丈寬的大口子,而城下居民安然無恙。老百姓說,左宗棠死了,此乃天意,要毀我長城。

左宗棠死了,左公行轅標著「肅靜」、「迴避」字樣的燈籠。已被罩以白紗的長明燈代替,沈重的死亡氣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這盞盞白燈,宣告著時代強音的終結,這是一個奮起抗爭、抵禦外侮的時代,左宗棠是中流砥柱。而擁有「二等恪靖侯、東閣大學士、太子太保、一等輕騎都尉、賞穿黃馬褂、兩江總督、南洋通商事務大臣」等七個頭銜的左宗棠,這個風光了半生的男人,終於退出了歷史舞臺。

法國人鬆了一口氣。他們在攻佔臺灣島,他們的軍艦還在東海耀武揚威。左宗棠與他們擺開了決戰的架式,發出了「渡海殺賊」的動員令。他們吃過左宗棠的大虧,知道他像雄獅。一頭獅子領著一群羊,個個是獅子;而一群獅子被一頭羊領著,個個就成了羊。左宗棠一死,便群龍無首了。

俄國人鬆了一口氣。左宗棠把他們從新疆趕走,把他們侵佔的伊犁收回,甚至用兵車運著棺木,將肅州行營前移幾百公里於哈密,「壯士長歌,不復以出塞為苦」,準備與俄軍決一死戰。左宗棠一死,中國再沒有硬骨頭了。

李鴻章鬆了一口氣。一個月前,他在天津與法國簽訂《中法會訂越南條約》,這是中國軍隊在戰場上取得重大勝利之後,簽訂的一個地地道道的喪權辱國條約,是世界外交史上空前絕後的奇聞。左宗棠領銜反對,說「對中國而言,十個法國將軍,也比不上一個李鴻章壞事」,還說:「李鴻章誤盡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全國輿論嘩然,群情激憤,弄得李二先生狼狽不堪,李鴻章惱怒這個湘人不懂中國國情。決定拿左宗棠的下屬開刀,殺雞給猴看。指使親信潘鼎新、劉銘傳等陷害「恪靖定邊軍」首領王德榜、臺灣兵備道劉,將他們充軍流放。左宗棠上書為屬下鳴冤叫屈,眼看就要翻過案來,左宗棠死了,好了,一了百了,主戰派的旗幟倒了,躲在京城的李鴻章面對這個與自己爭鬥了三十多年的政敵的死亡,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再也不用顧忌,可以放肆地弓著腰在世界列強面前週旋,抖抖索索地在不斷的不平等條約上簽字畫押了。

死,對於死者來說,是結束。但對活著的人,是一種絕望的痛苦。大清的中興重臣,林則徐、曾國藩……一個一個地死了,茫茫九州,哪裡還聽得到復興的吶喊?大清氣數盡了。

也好,左宗棠死了,有人幸災樂禍,躲在陰暗角落裡竊笑不止,反證了死者的強盛和偉大。左宗棠是真正的英雄,是愛國者,在民族危亡的時刻,拍案而起,挺身而出,肯定會要觸犯一些人謀取的私利。你要保家衛國,他要侵城掠地,而有的同僚甘願當亡國奴,堂堂中華民族只剩下這強者的吶喊,他們怎麼不會懼怕他呢?中國歷史上,有誰像左宗棠一樣所向披靡,鐵腕收復大片國土?蘇武飲血茹毛,威武不屈;張騫關山萬里,溝通西域;班超沒筆從戎,西戎不敢過天山;祖逖聞雞起舞,擊楫中流;史可法慷慨殉國,魂傍梅花……他們留下的僅僅是一段段蕩氣迴腸的故事,是仰天長嘯的悲壯,是可歌可泣的精神,讓後人無限的敬仰和唏噓,而沒有誰比得過左宗棠──給後人收復六分之一的大好河山,留下任我馳騁的廣袤疆場,於是有人定論,左宗棠乃千古一人。



左宗棠是時代造就的英雄。在那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時代,大清沒有了指點江山的豪情,沒有了秋風掃落葉般的霸氣,像一個垂暮的老人,靠藥物在維持生命的延續。

左宗棠出生於清嘉慶十七年(1812年),字季高,號樸存,湖南湘陰人。四歲時,隨祖父在家中梧塘書塾讀書,六歲開始攻讀「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九歲開始學作八股文。道光六年(1826),15歲的左宗棠參加湘陰縣試,名列第一。次年應長沙府試,取中第二名。道光九年,18歲的左宗棠開始讀顧社禹的《讀史方輿紀要》、顧炎武的《天下郡國利病書》和齊南的《水道提綱》。這些是完全不同於儒家經典的學問。正是這些不算是正統的學問,為左宗棠日後的成功奠定了知識基矗道光十二年,左宗棠以監生身份參加湖南鄉試,中第18名。之後六年,三次赴京會試,均未考中。左宗棠最初的心態是複雜的、迷離的。

他後來說,「讀書當為經世之學,科名特進身階耳」。他沒有在悲觀中走向人生的沉淪,沒有像有些酸酸的文人一樣從此寄情山水,儘管他的詩文才華出眾。他決定不再參加會試,何必像範進一樣在考試路上耗盡生命年華?從此「絕意仕進」,打算「長為農夫沒世」,尋找新的報國途徑。

二十三歲結婚時,左宗棠就在新房自寫對聯:「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氣壯山河的宣言,是對自己的勉勵,也是他一生的寫照。三十年後的同治五年三月,左宗棠在福州寓所為兒女寫家訓時,也是寫的這副聯語。

1838年,左宗棠取道江蘇南京,謁見赫赫有名的老鄉陶澍,陶澍是連任了十多年的兩江總督,是當時經世致用之用的代表之物。陶澍對左宗棠的到來,顯得格外熱誠。他們有過一段緣分。

那是一年前的春天,陶澍回鄉省親。途經醴陵,縣公館的一副對聯讓他怦然心動: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

這副對聯,表達了故鄉人對陶澍的敬仰和歡迎之情,又道出了陶澍一生最為得意的一段經歷。走進公館,迎面是一幅山水畫,上有兩句小詩:一縣好山為公立,兩度綠水俟君清。

意思是醴陵縣那傲然屹立的山峰,皆是仰載陶公一腔凜然正氣而生。小小醴陵,居然有我的知己!這位60多歲的封疆大吏,當即提出要見見這詩文作者。

左宗棠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時任淥江書院山長。陶澍決定推遲歸期,與素昧平生的左宗棠徹夜長談,共議時政。左宗棠不失時機地提出要拜陶澍為師,畢生仿效。陶公愛才,欣然應允。

於是,一個落魄的窮舉人,就這樣做了兩江總督府的四品幕僚。陶澍甚至以一代名人之尊,提出要與左家結秦晉之好,將年僅五歲的惟一兒子陶桄,許配給左宗棠為婿,表明他對左宗棠才學與人品的器重。左宗棠正是在這裡開始接觸軍國大事,開始瞭解夷人的船堅炮利與世界大勢。他將自己的命運與朝廷的命運連在一起了。

左宗棠開始初試鋒芒。以至幾年後的1849年,民族英雄林則徐途經長沙,指名要見隱逸在老家讀書的左宗棠。

去見林則徐是在夜裡。37歲的左宗棠行色匆匆,心情激動,一腳踏空,落入水中。林則徐笑曰:「這就是你的見面禮?」

林則徐一見他,混沌的眼睛頓時一亮,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可以托付終身大事的人找到了。他將自己在新疆整理的資料和繪製的地圖全部交給左宗棠,並說:「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終無成就之日。數年來留心人才,欲將此重任托付!」他還說,將來東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西定新疆,舍君莫屬。以吾數年心血,獻給足下,或許將來治疆用得著。

年逾花甲的林則徐是用滴血的心說這段話的,好比臨終託孤,後來左宗棠征戰新疆,帶的就是林則徐繪製的地圖。此刻,左宗棠的眼睛濕潤了,心裏暗暗立下誓言,決不負重托!臨別,林則徐還寫了一副對聯相贈:「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

這是傳世名言,左宗棠將這對聯當做自己的座右銘,時時激勵自己。他說:每遇艱危困難之日,時或一萌退意,實在愧對知己。回福建後,林則徐身染重病,知道來日不多,命次子聰彞代寫遺書,向咸豐皇帝一再推薦左宗棠為「絕世奇才」、「非凡之才」。

左宗棠的名字引起了京城的注意。



左宗棠是一個孤獨的人,真有些「世人皆醉我獨醒」。面對山河破碎,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人?康乾盛世,那威武雄壯的號角,那扣人心弦的馬蹄,那冠蓋如雲的排場,那翠華搖曳的儀仗,已是明日黃花。一個王朝的開始,總是群英會,大氣磅礡。到後來,沒有了征戰,沒有了拚殺,沒有了銳氣,皇宮就漸漸滋生享樂和荒淫,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在後宮女人懷里長大的愛新覺羅子孫,志短才薄,一副弱骨,哪裡談得上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他們在重複前朝衰敗的歷史。

左宗棠之所以孤獨,是因為他看得太遠,在大眾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他走得太快,常常環顧四周卻發現空無一人;他想得太深,冥思苦想之至旁人難以企及。比如,左宗棠希望能夠阻止國破家亡的悲劇發生,他要抗爭。別人可不是這種心態。雖然這國家已經病入膏肓,巍峨的皇宮搖搖欲墜,四面寒涼。皇上沒有強健心態,儘管他試圖振作,朝中的大臣七嘴八舌,爭權奪利。左宗棠想,這國家也不是滿族人的,是我們每個人的,是我中華民族的。無論民族的苦難是如何深重,國家的處境是如何困窘,他的心應當也只能屬於這個國家和民族,因為,他的血管裡流淌著這個民族的熱血。現在既然是滿人統治,保衛朝廷,就是保衛國家。懷著這種傳統心態,左宗棠接受湖南巡撫張亮基的邀請,決定出山輔政,入巡撫衙門主幕戎機。

咸豐九年臘月,翰林院侍讀學士潘祖蔭向咸豐帝寫了一道奏疏,其中說:「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

潘祖蔭是吳縣才子,後來官至刑部尚書。他的兩句話,讓左宗堂的名字一夜傳遍全國。此時,左宗棠正做新任湖南巡撫駱秉章的幕僚。潘將一個無官無職的幕僚的作用看得這麼重要,這麼高,身系國家安危。可見幾年功夫,左宗棠成了大人心目中的英雄了!

有本事的人大多生性傲岸,瞧不起平庸的人。永州鎮總兵樊燮到巡撫衙門辦事,左宗棠給他冷板凳,還用言語嘲諷他。樊燮哪能受這窩囊氣,一狀告到京城,說左宗棠是「劣幕」。咸豐帝也很氣憤,下令要湖廣總督官文處理此事,若屬實則將左宗棠就地正法。官文竊笑,樊燮告狀是他的一手策劃。這個滿州權貴,早就想殺雞給猴看,殺了「劣幕」左宗棠,可以藉此打擊日益強大的漢人勢力。

此時,國家民族面臨前所未有之奇變,西方烈強的洋槍洋炮在瞄準中國,亡國滅種之禍,迫在眉睫,而無能妒賢的小人,卻還在搞內耗,躲在密室進行陰謀暗算。

總有些正義的力量。保薦左宗棠的人很多。早在道光末年,咸豐初年,陶澍、林則徐、胡林翼、賀長齡、郭嵩燾等就曾上疏舉薦左宗棠才可大用。潘祖蔭說,個人去留無足輕重。而湘勇保住了本省,還支援了湖北、江西、廣西、貴州,所向無不捷,固然是駱秉章調度有方,實則由左宗棠運籌決策。如果左宗棠走了,湖南就會垮臺,東南大局也就完了。

咸豐帝終於心動,赦免了左宗棠。已是暮氣沉沉的朝廷,多麼希望有一點陽剛之氣!



新疆告急!

乾隆時代,清軍平定西域大小和卓叛亂,收復全部土地,好大喜功的乾隆皇帝把西域命名為新疆。新疆其實一點兒都不新,這是一片自漢代就是我國的神聖領土。同治六年(1867年),匪首阿古柏在新疆自封為王,自立國號為哲德沙爾汗國,宣布脫離清廷。俄國乘機佔據了伊犁。

160萬平方公里的新疆,從大清的實際版圖上消失了。

十年後的一日早朝,權傾朝野的三朝重臣李鴻章向慈禧太后奏曰:「新疆乃化外之地,茫茫沙漠,赤地千里,土地瘠薄,人煙稀少。乾隆年間平定新疆,傾全國之力,徒然收數千里曠地,增加千百萬開支,實在得不償失。依臣看,新疆不復,與肢體之元氣無傷,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為好。」

陝甘總督左宗棠說話了:「天山南北兩路糧產豐富,瓜果纍纍,牛羊遍野,牧馬成群。煤、鐵、金、銀、玉石藏量極為豐富。所謂千里荒漠,實為聚寶之盆。」

左宗棠錚錚鐵骨:「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環衛北方,百數十年無烽燧之警……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匪特陝、甘、山西各邊時虞侵軼,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亦將無晏眠之日。而況今之與昔,事勢攸殊。俄人拓境日廣,由西向東萬餘裡,與我北境相連,僅中段有蒙部為之遮閡。徙薪宜遠,曲突宜先,尤不可不豫為綢繆者也。」

在左宗棠看來,「若此時即擬停兵節餉,自撤藩籬,則我退寸,而冠進尺」,收復新疆,勢在必行。勝固當戰,敗亦當戰。倘若一槍不發,將萬里腴疆拱手讓給別人,豈不會成為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民族情感在左宗棠心裏最為濃烈,最為深刻,當民族最危急的時刻到來之際,只有了一種選擇,那就是為和平而戰,為扞衛民族的光榮而戰,直到最後勝利。

看起來是「海防」與「塞防」的分歧,是兩個人的辯論,兩種思維方式的對比,實質上是兩條路線的鬥爭。面對滾滾硝煙籠蓋天山南北,一個是要緊快扑滅硝煙、平息浩劫;一個是聽之任之,只求不傷元氣。李鴻章有一批支持者,自從獨掌淮軍,平定捻軍功居第一後,歷任湖廣、直隸總督,官拜文華殿大學士。他是安徽合肥人,而左宗棠是湖南人。李鴻章從心眼裡看不起這個湖南人,認為他三試不第,要想入閣拜相是不可能的事情。左宗棠不介意,在同治十三年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他向皇帝寫奏章,準備赴京參加殿試。已是陝甘總督的一品大員,怎麼可能去參加當官晉級的入門考試呢?兩宮皇太后聰明,馬上下道諭旨:特升東閣拜為東閣大學士。自古以來,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而湘黔多堅毅不拔之人。江淮平原,水鄉曲港,則人性柔和,其間也不乏圓滑怕死之輩。李鴻章屬於後一種人。他說的話,他對祖國河山的冷漠,他以「海防」重於「塞防」來搪塞收復新疆之舉,實在駭人聽聞。生命一旦失去民族感,就會在瞬間變得卑賤起來,而無論物質上是如何殷實和富足,地位是如何高貴和顯赫。雖然李鴻章後來熱心洋務,以圖自強,後人有過一些讚譽,但在收復新疆問題上的態度,傷了許許多多中國人的心,於是他成了卑賤的代名詞?快快擂響收新疆的戰鼓吧!中華民族已是忍無可忍了。在民族利益上的一味退縮,怎麼可能換來和平與安寧?左宗棠主張用戰爭換和平,用戰爭維護國家的統一。現在,左宗棠收復新疆的強硬主張,終於得到了兩宮皇太后的首肯。在朝廷看來,危急關心更能顯示忠臣良將的忠君愛國的熱忱,考驗出他們的赤膽忠心。

沒有風,沒有月,沒有人送行,左宗棠是在一天夜裡出京的,慈禧任命他為欽差大臣,督為新疆軍務,他要去蘭州作出征的準備。這個剛毅、堅韌、雄心未老的湖南漢子,面對內憂外患,且「兵疲、餉絀、糧乏、運艱」,但信心百倍。

「六十許人,豈尚有貪功之念?所以一力承擔者,此心想能鑒之。」他帶著當年林則徐繪製的新疆地圖,揹負著千萬中國人的重托,心胸燃燒著正義的烈火,他將要進行的是正義的戰爭。

撤換了一批驕橫荒淫的滿洲軍官,整訓了隊伍,左宗棠率領六萬湖湘子弟從蘭州出發了,這是光緒二年(1876)春天。總督府響起了三聲炮響,左宗棠的隊伍一路西行,浩浩蕩蕩。這是一條官道,車轔轔,馬蕭蕭,漢唐以來,多少人在這里長途跋涉,遠赴絕域,開闢了今天的疆域,祖宗遺業,豈能在我們這代人手中丟掉?

左宗棠是真正的軍事家,一是因為自身的天賦才能;二是在戰場上與之對陣的大體上是處於同一層次的對手;三是收復新疆的石破天驚的功業。當年在長沙,翼王石達開最大的遺憾是放走了偶遇的左宗棠,驚呼放虎歸山,他日與太平軍對陣的必定會是此人。後來果不出所料,左宗棠指揮部隊與太平軍、回軍、捻軍作戰,雙方的強悍使戰爭的品格相當不俗。姑且不去評價這些大戰勝負的意義,單從進行戰爭的地域看,從兩湖到兩廣,從淮南到淮北,數萬大軍互相對峙,這樣壯闊的舞臺堪稱戰爭史上的奇觀。那戰鬥何等慘烈,馬蹄擊濺,金屬碰撞,噴射的熱血染成漫天彩虹。多少次化險為夷,左宗棠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投入戰鬥。

他是在絕望中誕生的強者,是善於扼住命運咽喉的偉丈夫。他從司令部的參謀做起,在萬鋒箭矢間逐步成為叱吒風雲的統帥。

收復新疆的戰爭沒有退路。白雪皚皚的祁連山下,獵獵長風捲起了大纛。這不是一般意義的決勝負,這是一場維護民族尊嚴的戰爭。征戰的將士情緒高昂,出奇制勝。這是為祖國的統一和完整而戰,於是冷血變得沸騰,怯懦者變成了紅眼的怒獅。左宗棠引以為自豪,湖湘子弟在血雨腥風中衝鋒陷陣,在追求和扞衛戰爭精神,實際上也是在重塑自己的民族精神。

一年後,新疆全境收復。這是晚清歷史最揚眉吐氣的一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圖中最光彩的一筆。

左宗棠藉此進入了中國歷史上偉大民族英雄的序列。



縱觀左宗棠的一生,最輝煌的是收復六分之一的國土。這是他個人的榮耀和驕傲,更是國家之福。浙江巡撫、左宗棠的老友楊昌睿在清廷恢復新疆建省後到西域,所到之處,楊柳成蔭,鳥鳴枝頭,人來車往,百業興旺,當即吟出一首《恭誦左公西行甘棠》: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載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渡玉關。

與唐代詩人王之渙慷慨悲涼的「春風不度玉門關」相映照,玉門關外,何止是楊柳撩起的春意呢?我上小學時就讀過這首詩,小小心田,對英雄無限景仰。

後來我去新疆,在照忠祠見到左宗棠題寫的集唐句門聯:日暮鄉關何處是,古來征戰幾人還。

我知道,我的這位老鄉自從請纓西征,白髮臨邊,就沒有打算過還鄉的。他在給家人的信中抒發了這樣的抱負:「天下事總要有人干,國家不可無陝甘、陝甘不可無總督,一介書生,數年任兼折,豈可避難就易哉!」他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縱然是萬丈深淵,也百折不回,寧願馬革裹屍。一個人一旦將自己的命運和祖國的命運連在一起,他就榮辱皆亡,名利皆亡,他的人格就偉大了,撐起了中華民族的脊樑。

左宗棠本來是一個文人,然而卻是一個為政而活的文人。戎馬倥傯間,留下了不少的對聯和詩意,憂國憂民之情,讀來蕩氣迴腸。左宗棠是一個官吏,然而卻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官吏。他的官做得夠大的了,從一個布衣到一品大員,威風八面。假如他拿著俸祿,魚肉百姓,或者換一種活法,那麼,中國歷史就會少了一個民族英雄,我們今天可能會站在歷史的彼岸嘆息祖國的河山殘缺。

一個民族成員的人格不僅反映了這個民族的品格與精神風貌,而且直接影響到這個民族的生存與發展。

與其說是破碎山河成就了左宗棠的功名,不如說是左宗棠創造了這一段歷史。第一次赴京會試,二十二歲的左宗棠就打量西北,關注新疆的置省和屯墾。他寫詩說:石域環兵不計年,當時立國重開邊,橐駝萬里輸官稻,砂磧千秋此石田。

置省尚煩他日策,興屯寧費度支錢?

將軍莫更紓愁眼,生計中原亦可憐。

收復新疆了,左宗棠曾專門到福建林則徐祠拜謁,在林公像前默默悼念,他沒有忘記完成這一使命是林公當年的囑咐和期待,他甚至以陶澍、林則徐的繼承者自居,在陶林二公祠寫對聯:三吳頌遺愛,鯨浪初平,治水行鹽,如公皆不朽;卅載接音塵,鴻泥偶踏,湘間邗上,今我復重來。

正是這位注重於經世致用而不是嫻熟八股的人,擔當起了匡復社稷主權的重任。左宗棠的歷史存在,深邃地透視出民族之魂。左宗堂精神、左宗棠人格,典型又真切地體現了中國傳統文人精神的精髓。可以說,左宗棠以他全部的生命之火塑造了傳統文人的精神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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