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冥記》白話版 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游二殿囹圄密佈觀諸獄法律森嚴
柳真君降壇詞(調寄:畫堂春)
逍遙散淡白雲邊,閑來煉性參禪,任他世界起烽煙,自在安然。
有時飛升海上,無事採藥峰巔,圍棋酌酒賦詩篇,作小遊仙。
【神仙快樂於詞見之】
岳天君降壇詞(調寄:虞美人)
桑田滄海終古恨,難解英雄悶,中原回首倍傷神,鐵馬金戈又見起煙塵。
盤中沙內飛鸞篆,難把痴迷喚,游生演就洞冥書,試看陰司果報竟如何?
【英雄懷恨,猶是當年。】
話說定一子昨宵請假,今晚又命弟子楊守一去游,鎮壇者仍柳真君,領游者是岳天君,當晚天君領起守一,由一殿直達二殿境界,神馬迅速,漸抵城闉。遠遠望見旌旗招展,一簇人馬對面而來。至附近,乃知是二殿王命判司出城歡迎。見了天君、守一,各各行禮畢,並道奉命原因。天君曰:「大王盛誼,吾侯銘感矣,即請貴判司領路前行。」判司遵命,瞬抵城下,只見城圍險峻,俱是磚石砌成。入城、廊房比櫛,廣巷寬衢。前面左邊有一所官衙,十分壯麗,如王者居。判司曰:「北二殿王宮闕也。」上前一看,果見門上直立一匾,上書「二殿楚江王公署」七個大字,金光射目,左右聯云:
善士來斯何畏懼?
孽徒到此定驚惶。
【名言不刊】
一連進了三層,具有匾對,未及觀覽。到了第四層,岳天君曰:「師弟無妨將匾對一讀。」守一佇足看時,見匾上題曰:「彰善癉惡」,四字,聯曰:
積下善功,到此方知有用。
造諸惡孽,移時怎樣開交。
又進第五層,見門上亦題匾額,上書:「旌別淑慝」四字,旁聯云:
為甚昧了良心?積下千金,只遺債主。(何苦如是)
何不行些善事?帶來幾件,好面吾王。(可有斯人)
到了丹墀之下,見正殿上懸一匾曰:「惟公生明」四個大字,赤金嵌成,光輝奪目。聯云:
你已向孽鏡觀來,你做了甚麼,自己明白。
我惟憑惡籍辨去,我按定法律,決不姑寬。
【無良之輩,各自惺惺。莫到冥王殿前方,汗流浹背也。詞嚴義正,公道昭昭,陽世法官,有如此否?】
守一剛念完,大王已出暖閣,降級而迎。天君與守一,一同上殿行禮訖,序坐飲茶。天君曰:「吾侯領守一到此,為《洞冥記》垂書,要觀獄情,望大王賞准。」王曰:「善哉!定當派吏領游,不敢違誤。但吾王有勸世文一篇,合當錄出,請即帶回壇中,以警狂悖。」天君曰:「即請大筆一揮,命守一師弟帶回可也。」大王乃據案而書,其文曰:
◎二殿楚江王勸禮神明文
大意:洪蒙開闢,天地與人,包括萬物生長,是冥冥之中有看不見的神靈在主持著這一切。至尊無上的上帝,臨視人間最為分明,人豈能不懷敬畏之心?天地中所有神明,各有司職。威嚴赫赫,潤育萬物,沒有遺漏。即使是天子,也要拜祭天地,禮敬鬼神。用玉帛和祭祀的牲畜,貢獻天地。山川之中的神靈,各得安寧。上祭天,下祭地,祈得風雨調順。至於臣民,諸神無時無刻不在暗中保護,時刻監察百姓的善惡,並予以記錄,作為死後評定善惡的依據。
凡屬正神,均正直聰明,在古今典籍記載的,無不有功於民。每年春秋祭祀神靈,民眾應感恩眾神呵護。誠心齋戒,衣帽端莊整潔。在敬禮聖神仙佛時,恭敬嚴肅,誠心禮拜,不可褻瀆。井泉及灶王,時刻保持清潔,逢節日用燈、花、水果或飲食供奉祭祀。三尺頭上有神靈,即使獨在暗室之中,亦有神靈相伴,切勿行為放蕩,放鬆要求。獨處時亦要謹慎不苟,不做非禮之事,日後才不會後悔愧疚。
現在的人,侮辱神明。將諸神聖視為木偶,不敬不誠,毫無禮儀,甚至不屑拜跪。對至聖先師孔子,尚且視如兒戲,只行脫帽禮,其他神佛一律視為封建迷信。更有甚者,毀壞仙佛聖像為銅,摧毀古蹟,斬絕明煙,廢棄寺觀。連本地的城隍廟宇,也遭淘汰。不敬於神,不畏於天,狂妄自大,叫囂人定勝天,主宰一切。這等狂人,何其糊塗!如此昏憒,暴戾無禮,神若有知,豈不降罪?當知輕慢神靈,藐視聖賢,罪不容誅。上天必定降災於此等人,身遭慘報,斷絕子孫。大難臨頭,方知後果可畏。吾降下此篇諭文,以警世上狂妄之人。願各悔悟,勿負所云。」(罪惡貫盈,必受天誅)
【天地間無鬼神,風雨露雷誰其司之?歷代尊崇畏神服,教誰敢戲侮,如此敬畏,方算真誠。披讀至此,令老仙髮指,目眥為裂,而嘆息痛恨之也。勿再事凶頑,慘報良可畏。】
大王將文錄出,以稿交與天君。天君朗誦一過,不禁讚嘆道:「大王此文,為今時痛下針砭,一片婆心,真真難得,吾侯澡佩服矣。」隨將稿付與守一,告辭起身,要觀獄情。大王即派一判吏導引前行,於是出了殿門。判吏向天君請曰:「小司領天君善人先觀大獄,後觀小獄,未審尊意若何?」天君曰:「善。」三人即向活大地獄而來,行不數步,只見前面有一大獄,四面陰雲密佈,內中有號哭之聲,十分悲慘,(情景淒涼)到了獄門,獄官出來迎接,相與入門,守一見此獄面積頗寬,問獄吏曰:「此獄何若是寬廣?」答曰:「此獄內廣七百由旬,內中復設十六小獄,刑罰嚴峻,看之不忍。無奈世人造孽已深,不如此不足以蔽其辜。況系天律定下,執法者不敢枉縱偏私。善人逐一細觀,便知之矣。」
於是天君、判吏、守一三人,逕到獄場觀望,守一問曰:「地獄之人,皆屬已死之人的罪魂,何以名曰:‘活大地獄?’敢求指示。」(獄名奇異非惟守一疑心我亦疑心)天君曰:「師弟此問,頗中肯綮,爾縱不問,吾侯亦當為爾言之。這活大地獄,乃是陽世之人,積惡造孽,將被凌遲、大辟,絞杖、徒流各刑,與縲紲、監禁、披枷、帶鎖等罪,(是活地獄)以及服毒、上吊、刎頸各項枉死慘狀,於未發作之先,或數月前,或數日前,鬼神先告之於夢寐,示之以朕兆,視其能否省悟。然後勾其魂魄,到此獄中,先為處置一番。俟期至日,然應之。又人世間之中風、癱瘓、半身不遂、手足跛跧、目痛鼻爛,以及痲瘋、惡毒、疔瘡。(生受死罪)並各種怪病,多年不癒,服藥不效者,皆由本人積惡已深,不知改悔。或宿世冤業纏身,不能解脫者。人雖未死,其魂魄已在地獄受何罪,陽世之疾應之,乃陰陽一氣相感召也。(非玄非妙自然之理,不經指明,世人猶謂地獄為虛無也。)昔人有進入陰間者,見某人在稱鉤獄中,鉤其肋骨,高懸竿上,此人背上生毒瘡,由此斃命,(鐵板證據)諸如此類,其明驗也。凡人未死,即勾到此獄受刑,故名曰:‘活大地獄’。(揭明獄名命義亦足以警醒世人)
世人若有知覺,速速懺悔,力行善事,(最好良方)自能挽回天心,默邀神祐,可消劫難,可癒沉痾。(佔了多少便宜)若不知悔悟,縱有百計千方,不能逃脫。妙藥靈丹,不能醫治,可嘆世人不悟。」(人能明白是理,此獄自然撤銷)
天君言畢,又領守一向獄中探望。奈獄底深沉,十分昏黑,不能看徹。守一取出明珠一照,光芒四射,洞見隱微。果見獄中犯人,有受凌遲、斬絞、杖笞之狀,荷校係累之形,以及毒瘡疥癩,膿血遍流,各種苦惱皆具,哀痛呻吟之聲,不絕於耳。(親為游生目睹,讀此而再生疑,謗者必受天誅)天君曰:「此皆陽世生魂,在此受罪者也。師弟回到壇中,可將此理此情,告之眾人,看可有悔悟之人否?」(一片深情,紬繹不盡)
【陽世患如此種種怪病者,真是活人受死罪,非坐活地獄而已,而世人漫不經心,不知警覺,一經點破,大家憬然,裨益不小。】
言罷,又領守一轉過左邊,觀覽黑雲沙小獄。這黑雲沙獄,乃在大獄之東南,鐵柵圍繞,黑雲密佈,不見天日。其中惟聞號哭之聲,十分淒慘。此近獄門,黑暗無睹,守一仍取出明珠一照,見獄中突出一山,陡險異常,山上俱是圓石細沙。犯人初入獄時,先拋置於山頂,犯人不能立足,即隨沙石轆轤直滾而下。下面又是萬丈深坑,(設施奇妙如此)犯人滾下坑時,已跌得遍體傷痕,頭顱粉碎,殊形慘酷(可有人憐憫否)。守一在旁,連看數犯,俱是如此,不禁毛骨悚然。獄吏曰:「不僅如此,每日子午卯酉四時,還用滾沸黑油,灌入犯人口中,更為難受。」守一曰:「此等犯人,在生造何罪孽,受此極刑?」
【洞徹幽冥,發所未發,此等文字,功效無窮。】
獄吏曰:「此庸醫指下不明,以藥誤人,所謂以人命如草菅,殺死人不須償命者也,故以此極刑處之。(醫生小心)又堪輿家(風水師)羅經不熟,盤針不明,妄稱高明,為人選擇點穴,致使良善人家,亦遭破敗,世俗所謂以‘團刀殺人者’,亦受此刑。(風水先生注意)其他星相卜筮,妄言禍福,顛倒是非者,均拘此獄。」(卜相留神)
守一曰:「此獄如何這樣黑暗?」獄吏曰:「因這幾等人,在生研理未精,胸中昏昧,故以黑暗獄處之,與他心境一樣。(這樣施為恰到好處)罰他由沙滾下深坑者,因他技藝未明,如陷人坑,故亦使之陷入深坑也。(直是陷人自陷)以黑油灌入者,滌其不良之腸胃也。(報施恰當頗解人頤)冥司之法,即以其人之罪,還治其人之身(聖人設獄本旨二語道盡)。各獄皆然,不特此獄也。」天君在旁聞之,不禁大笑,謂守一曰:「冥司設法,真真有趣。如此設置,可謂恰如題分,可見為善者有是因,即是結果。為惡者有是惡,即有是獄。名實相符,絲毫不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惡之人到也不虧本)可以知善惡之報矣。」(真是如影隨形)守一嘆曰:「技藝須深究,休將術誤人,黑雲沙獄底,何至嘆沉淪。」說畢,三人出了此獄,又向他獄觀看。
【藝術不精,俱足害人,其中關係不小,看看冥罰非輕,各人當自警惕,慎勿輕嘗淺試,害人而自害也。勉哉!】
守一隨同天君判吏,剛才移步,忽聞得一股臭氣扑鼻而來,幾乎欲嘔。(將糞尿膿血活畫出來)幸喜來時,天君賜給避穢丹一粒。守一連忙取出,噙在口中,登時臟腑清徹,臭氣全清。(的是靈丹)問天君曰:「何臭氣如此之甚?」天君曰:「因鄰獄乃糞屎泥,膿血二小獄也(獄名如此,刑酷可知)雖名小獄,實亦寬廣。臭氣系由彼處傳來,雖然污穢,不可不游。況師弟口噙仙丹,何避之有?」話猶未已,已抵獄門。守一探頭一望,只見獄坑內,儘是糞屎便尿,與污穢之泥漿,積成深池,渾濁不堪。多少犯人,漂浮其上,有等犯人滅頂濡首,口吸糞水,不能伸出頭來。(是捨不得其中滋味,抑別有原故耶?)
獄吏曰:「此等犯人惡孽最重,令他身負巨石,故沉於獄底也。」(哦是這個原故,我卻不知)守一曰:「此獄中人,在生造何罪孽?令他處此難堪之境。」獄吏曰:「此在生躇蹋五穀,污穢經書字紙,故受此報。(犯此天律,受此應該)隔壁之膿血獄,較此尤穢,請一觀之。」守一跟隨獄吏,往左側一觀,果見那膿血成潭,而目睹已覺難堪,因問獄吏曰:「此又是犯何罪呢?」獄吏曰:「此因在生嫌棄父母醜惡,或見人醜惡,輒行吐唾。或於白日青天,及星月之下,男女苟合。或於神祇廟中,庵壇寺觀,行淫不忌,觸怒聖真,污穢淨地。或於井灶之側,苟且行淫。又有婦女大小月,身體不潔,輒進灶房,或入佛堂,致穢氣觸犯神明。又因穢水亂潑亂灑,觸冒三光,以上等罪,皆墮此獄,與血污池罪同科。有先入此獄,後墮血污池者。有先墮血污池,後入此獄者,等等不一。(徹底澄清發泄無餘)
【字紙、五穀天所恃,以養人治世,而污穢踐踏之,天寧不怒乎?怕受膿血之苦者,在生慎勿犯此天律,作此行為。】
守一聞言,不禁駭汗。因嘆曰:「在生諸不潔,死後墮深窩;受盡無邊穢,沉淪喚奈何!」天君曰:「此地不可久居,下一步去觀五叉小獄。」於是三人,又向此小獄而來矣。這五叉獄,在此二穢獄之西,面積雖不寬敞,而刑罰極嚴。守一隨天君判吏到了獄場,之見許多赤髮猙獰的厲鬼,個個手執鋼叉,在場中伺候。每拖出一犯人,則以五鬼處置之。場中盡栽木樁,將犯人縛於梳上,一鬼上前迎胸一叉,(這一叉足下訂錢)犯人大叫一聲,鮮血直噴。余四人繼之,有刺喉者,有刺腹者,有刺面部及肩部者(這幾叉只算還他利息)。刺畢,用刀斬其頭顱,血流滿地。一霎時間,處置了無數的鬼犯。守一在旁觀之,不覺驚慄。問獄吏曰:「此等人生犯何罪?」
獄吏曰:「此等人在生,嘯聚山林,白晝率眾入人家搶劫。或將人子女擄掠上山,綁票索贖。或攔路行劫,圖財害命,乃行凶殺人之大盜也(殺人者,人亦殺之。大盜受此,人皆稱快),罪大惡極!在生無論如何死法,死定拘他先到此獄,竭力處置,然後再發交各獄,受盡各種慘刑。始將他沉於阿鼻、無間、泥犁等獄,永遠受苦,不准投生。(盜賊如此處置,方足以服世人之心)即投生亦打入畜牲道中,令他將債填償,歷千萬劫,難以復人身矣。」(報之如此,誰雲不宜?)
守一曰:「冥法待遇大盜,如此嚴峻!惜世間大盜,未曾聞此報應,所以為盜者多。但願此書速速傳出,那些大盜看了,自然畏懼,改良做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十八羅漢,都是若輩人修成的。(回頭定岸,願世間好漢,聽此良言,各人賣刀買犢,共享清平。)若不知改悔,仍然逞惡行凶,吾恐他惡貫滿盈之日,生遭斧鉞之誅,死受冥罰之苦。到了那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守一在一旁嘆息不止。
【讀此文者,初讀必以為苛,再讀必以為快,決定無疑。守一議論,破膽開胸,深勸盜賊回頭,慈悲可愛。】
岳天君曰:「師弟何必為這些大盜寒心?這班人從來不信因果報應,你與他講「善惡」二字,猶如春風貫驢耳一般(說來可嘆)。他只知道搶人為能,殺人為樂,生性十分凶毒,並不存半點良心。生遭慘死,死墮獄坑,受盡千般苦楚,始准他投生為胎、卵、濕、化,亦是應該。(語重心慈)世上若無大盜,則牛馬豬羊,何人去變?世上為父母的,不論甚麼人家,生下兒男,孰不望他長大?做個好人,無病無災,保全首領。不論士農工商,各歸一業,有家有室,繼起宗嗣,便是好的。不料生了之後,漸漸長大,為非作歹,始而偷竊,繼而搶劫,結黨成群,橫行無忌。以為差役不敢捕,官兵不敢緝,可以一生快樂,安享自在。(凶頑可殺痴憨可憫)哪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朝犯法被擒,不是槍斃,就是斬頭,並無一個逃脫的,卒至覆宗絕嗣,豈不可嘆可悲!」(不忠不孝,罪大惡極,可殺可誅。)守一又問:「弟子想人家生此兒男,其風水之誤乎?抑別有說乎?願求指示。」
【昭彰果報,豈爽分毫。】
天君道:「凡世上不肖的兒男,生於其家,因為他家祖宗父母不曾積德(原因在此),所以才生出這樣怪種。又兼他家庭全無教育,有了兒男,從小不教他讀書,一味溺愛護短,任其吃賭嫖游,無所不至(助桀為虐)。及至父母亡了,家產敗盡,衣食缺乏,他不去做強盜,難道去討乞不成?此所以父母生兒男,陰德不可不培補,家教不可不嚴肅(名言至理!為父母者其三復之)。這是家長的職責,與風水何干乎?今晚吾師與師弟這篇議論,不妨登入記中,以勸世人。令天下做父母的想想,更令天下做強盜的想想,看可有人醒悟否?」(一片深情,紬繹不盡)
正談論間,判吏請游飢餓、焦渴二獄,天君曰:「甚善。」於是又轉向此二獄而來,三人移步,轉到飢餓獄。左右一看,那焦渴獄,亦是相連附近。守一定睛細看,其情形又與一殿之飢渴廠不同。問獄吏曰:「此獄內之人,又犯何罪?」獄吏曰:「一殿飢渴廠中人,乃自殺尋死之罪犯。此飢渴二獄,乃在生享用過度,不知惜福,吃香喝辣,暴殄天物,五穀不敬,任意踐踏。又或私造飲食,不奉高堂。貧者求貸,不肯濟急。如是等罪,罰他來這兩獄中,受些飢渴。善人不信,看他那種乞丐情形,又可笑,又可憐。」(這般模樣定與世間乞丐不同)守一果掉頭看這飢渴獄中犯人,見他腹脹如鼓,身上卻骨瘦如柴,口中飢餓難忍,可連一點殘羹剩飯也吃不到。(餓得可憐,誰個憫之?)
又轉面向焦渴獄中一望,見那些犯人,口吐青煙,心火湧紅,唇舌乾燥,苟延殘喘。(暴殄之報)守一看之不忍,欲待賑濟些飲食與他,又奈來時未曾帶著。正在躊躇間,忽見那些鬼使,將那般犯人,用皮鞭毒打,叫他們出獄場行走跳舞。那些犯人因飢渴已久,身無氣力,那裡還能行動!一個個東倒西歪,跌倒於地,(還在裝瘋惡作劇耶)啞哭無聲,真真淒慘。(不知此等可想及紈褲肥甘之時否?)
守一嘆曰:「在生享溫飽,死後作餓殍;口內叫荷荷,應同梁蕭老。」(守一亦愛誚謔耶)嘆畢,請判司與天君,又領到別獄一覽。判司引導上前,挨次而進。判司曰:「前即是銅斗小獄,因此獄犯人太多,故又設多銅斗獄,以容納之。獄名雖二,其所犯之罪,與處置之法,則一也。」(近日文明進步,道德墮落,廉恥淪亡,此獄其格外增加耶)
未數步,即抵獄門。守一從門內望入,是一土牢。牢中盡設爐灶,燒炭然火,熱焰騰騰,爐灶內盡燒銅鬥。又向多銅斗獄觀望,亦是如此。旋見有數厲鬼,拖出許多犯人,綁在鐵樁之上,不能移動。然後向爐灶內,取出銅熨斗,向犯人臉上、身上,一陣亂烙,如同裁縫用熨斗熨衣服一般。銅斗焰焰赤紅,剛一著膚,犯人叫喊連天,聲震屋宇!(嚴刑酷法,我亦悚然)可憐犯人烙得渾身焦爛,厲鬼仍不住手。少刻犯人垂頭而斃。鬼使用扇一揮,孽風吹動,仍復原形,如是者三四次,然後將犯人拘還獄中。守一看見這樣慘刑,不禁膽顫心寒。問獄吏曰:「這些人又犯何罪,受如此之非刑?」
【此獄中犯人,定是不顧廉恥之徒。】
獄吏曰:「說來可笑,這般忘八,在生奸詐圖利,蠱惑世人。引誘少年男女及寡婦,入空門,修假道,壞了名節,誤他終身,造了多少罪孽。他還自以為是,不肯改悔,臉皮之後,莫此為甚。(左道之徒,治以此刑,尚為極輕)故用銅斗烙其面部,看他臉面可紅,可知羞愧?若是面不改色,不得不一烙再烙,總望他知道羞恥才好。(越烙越厚,越不知羞。老仙想來,要用利刀將厚臉刮去)此等罪犯,在此獄受罪滿時,仍將他解往各獄,其慘狀更不知若何也!」(伏下後文)守一嘆曰:「異端懷鬼詐,暗地起姦謀。天網何曾漏,幽冥雙淚流。」嘆畢,又往前行,判司曰:「由此而前,即是鐵磑(wéi)小獄。」
三人轉頭西向,即聽見號哭之聲,守一問曰:「何謂鐵磑獄?」判司曰:「磑,磨也。用石製成,古公輸班所造,分為上下二扇,中有管心。以實物裝入其中,能碾為細末。又有兩種:分手磨、水磨。今之鐵磑,不用石,以鐵鑄成,壓力甚重!且於磑下制車輪,靠水力運轉,其力甚猛。(創造希奇)善人到時一看,便知之矣。」方談論間,已到獄門,守一往內一看,果見一厲鬼,將一囚犯舉起,以頭塞入磨管之內,水流磨急,頃刻磨成齏舀粉,血水淋漓,充滿磨水槽。銅蛇鐵狗,爭來吞食。一霎時間,即處置了十餘犯,望之甚慘。判司曰:「此在生強霸奪取不義之財,或明瞞暗騙,欺侮善良者,受此刑。」守一曰:「鐵磑研為粉,嚴刑亦可憐;世間無義者,可自悔心田。」
【將磑磨之製造作用,歷敘清楚,此獄吏博識可嘉。以此獄待誆騙之人,恰當之極。】
又由此而轉西,只見西北角上,亦有土牢,遠遠望去,亦覺宏敞。此至,見中陳列許多鐵鬥,上鐫二字,曰:「豳(bīn)量」。守一以手試舉之,沈重異常,難以搖動。只見那些厲鬼,將囚犯提出,跪在場中,膝下儘是尖利鐵沙,跪在其上,痛不可忍,鬼使又將鐵斗舉起,壓在犯人頭上,命他用兩手捧扶,不准放下。那些犯人伸頭不起,個個俱壓得汗出如漿,淚流滿面。(真是強迫教育,此刑到也可觀)
【豳量獄吏,想是清時學官,故其所用刑法大有可觀。】
獄吏曰:「此等人在生,不講禮節,不行拜跪,故罰他受此刑。(哦是令他補課)要罰足在生年限,方准投生。此等人若不懲治,則將來世界之上,禮節全廢矣。」(關係重大不能不嚴)守一嘆曰:「有皮尚譏鼠,而況在人乎?平等自由客,豳量得見無。」守一嘆罷,方出了獄場。
【禮節之壞至此極矣,世間竟無一人提倡整理之,若無此書發泄此獄,長此以往數千年禮教之中華,共將淪於夷狄禽獸乎?莫怪禽獸凶殘,皆緣爾心險惡。】
忽然望見大獄之正西,有一股殺氣衝天,又聞喊叫之聲,疑為行刑場,因以問判吏。判司曰:「此非行刑場,乃雞啄、斬截、狐狼三小獄也。刑罰猛厲,故有殺氣。善人到彼,切勿畏懼。」於是三人舉步向前,此至獄場,果是此三獄,毗連相接。當時造獄的時候,安排的最為恰當。只見左邊一獄,有千百隻餓雞,在場中飛跳;右邊有一獄,有數千頭狐狼,在場中嗥叫,專待噬人之狀。(物猶如此鬼將何如)兩獄中間,別設一獄,名曰:「斬截獄」。
門外一場甚寬,場內擺設的,儘是剁碪及大刀闊斧,(排場擺設亦頗驚人)只見那些厲鬼,將犯人一個個拖出場中,將他按在剁碪之上,如屠夫宰牛羊豬豕一般。用大刀的,一刀劈為兩段。用闊斧的,一斧劈開頭腦胸膛,再用薄刃,將犯人細切細割,又如凌遲一般。剛將人犯按倒的時候,那些犯人哀號叫喚,(是你們自願的,叫哭何為)那些餓雞狐狼,聞聲跳舞,(專等吃肉)厲鬼將人肉向左右拋擲,餓雞狐狼,爭先恐後啄食,頃刻都盡,血流滿地,狐狼以舌舔之。(情景宛然淒涼可怕)
守一看了,心中畏懼,為之膽寒。問獄吏曰:「此等人在生犯何罪狀?冥刑何其慘酷?」獄吏曰:「此男子在生,不孝父母,不和兄弟。婦女不孝姑翁,不敬丈夫,不和妯娌。殘害自己骨肉,而又離間他人骨肉者也,合受此刑。」守一嘆曰:「在生殘忍傷骨肉,今日骨肉自遭傷;剁成肉泥膺慘戮,只供雞啄飽狐狼。」
守一嘆畢,不敢再睹,即請判司,又領游他獄,判司曰:「二殿之獄,尚有灰河、劍葉、寒冰三獄,未曾遊覽,今仍依次序而觀之。」言話間,忽見前面有一道長堤,內中熱氣,騰騰上升。守一問故?判司曰:「此‘灰河’也。長五六里,寬十餘丈,其中儘是石灰,用以煮人,刑頗慘酷。」轉瞬間,已到堤邊,守一一望,兩岸上儘是土牢,拘留犯人在內。那些鬼差,正在往河中投石灰。只見石灰一遇水,瞬時發熱炸裂,聲吼如雷。正在如沸如羹的時候,鬼使即將犯人拋投河中,犯人身落灰河,大叫數聲而絕。(真怕煞人)少刻皮開肉爛,肚腹炸開,腸胃流出,臭穢難聞,(真是王法如爐)看來真真傷慘。
守一曰:「人生世間,何故造十分惡孽,來到陰司,受此極刑?」獄吏曰:「這也難怪,因為他在生追逐逋逃,勒索欠貸,逼人太甚,使人無容身之地者,合當受此嚴刑。」(狼差虎吏與世之討惡債者,其警懍之)守一曰:「可畏也哉!爾等在生,仁恕全不體,居心已太苛,孽冤終有報,今日墮灰河。」守一正在嘆息不已,判司曰:「請善人與天君速速游到劍葉獄去,此河可不必留連矣。」【灰河罪犯,差役為多,今日受此,可謂以暴易暴。】
於是三人離了河岸,又往前行,只見前面突出一山,高峻陡險。山上儘是鐵樹,枝材儘是刀劍,光芒閃灼,尖利無比,望之生畏。守一隨同天君、判司,到這刀山之下,徘徊佇立,即見有數十鬼役,將新解到的犯人,一個個拋擲樹上,穿膛破肚,血水下流。那些犯人,活又活不得,死又死不成,(可憫可憫)都在樹上哀哀叫苦,懇求救命。(誰人敢救)只聽得那些鬼使大罵道:「你這些沒良心的,在世逐日好殺戕生,宰殺牛犬、毒魚蝦,網禽鳥。那些物類闖著你,你可曾赦了幾個?今日到了這個地面,也教你試試利害,看你知道疼不疼。你向老子們告饒,那些物類又向何處告饒呢?」(你不饒人,誰又饒你,殺人即自殺,救人即自救,亦何苦而造無邊之孽哉唉。)罵得那樹上的鬼犯,啞口無言,忍恨吞聲。守一聞之,也覺暢快。
判司曰:「此處已知大概,還有那些寒冰獄,未曾游過,可隨我來,到彼一觀。」天君守一依允,大家掉轉頭來,又向北方而行。卻說這寒冰獄,乃在大獄之正北方,寒凍之地,終年積雪不化,寒冷異常。守一跟隨判司、天君,將到獄場,只覺朔風凜冽,刺人肌膚,又兼是寒冬天氣,更加幾倍淒涼。(真是雪上加霜)守一到此,手縮袖中,趦趄不前。(也覺難為)天君曰:「師弟不必畏冷,吾侯賜爾辟風珠一顆,帶在身邊,寒氣自不逼人矣。」(無此寶珠,此獄獄情,恐難洞徹)守一試之果然,遂前行。徑到獄門一看,只見獄牢之中,層冰厚積,犯人足履其上,其滑異常。內中之人,儘是赤體光身,並無衣褲,手足凍僵,齒牙相擊,頭縮如蝟,個個叫冷號寒。(奢侈之報)守一看見此情,心中十分淒慘,問獄吏曰:「這般人又犯何罪?何至受凍若斯?」
獄吏曰:「此因他在生享受富貴,綾羅綢緞,任意穿著,重茵迭褥,備極奢華,而又秉性吝慳,不修片善,賑濟施舍,概不舉行。故令他死後到此受些寒凍,教他想想在生的繁華。又有不孝之子,到了寒冬,自己則挾纊衣裘,父母則單衫破襖,他只圖在外體面,身體溫暖,不念及父母受盡淒涼,此等罪狀,由為識者所笑。縉紳士類中,尤多見之。(真堪痛恨)其孽尤重,亦令他入此獄中受苦,也叫他想想自己在生溫暖舒適之樂景,與父母受寒之苦況。《詩》云:‘明發不寐,有懷二人。’他能否念及,或不念及,便不知道了。」守一聞言,嘆息久之。此時二殿所管之各獄,均已游完,雞聲三唱。天君曰:「時辰不待,不可留連,煩判司代為稟覆大王,吾侯與守一回壇去也。」當時天君、守一,瞬到壇中,吩咐明晚又游三殿,欲知後事?又看下回分解:
【暴殄天物紈袴之子,當以此為殷鑒。世間不孝之子,細心紬繹斯文,免得到獄底淒涼。】
總評
☉楚江王禮神明一篇,痛陳時弊,真是為今人對症發藥。
☉冥司設獄,因人治罪,因罪命名,活大地獄,活受死罪。皆世人自己造作,並無苛條。讀此不克怨艾者,定生受活罪,死遭慘刑。
☉守一遊二殿時,若無光明珠、辟風珠、除穢丹,雖有天君保護,總難將諸獄洞徹,愈見神仙佈置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