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與傳統文人插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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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於詞翰之餘,寓興閑放,「因心造境,以手運心」,插花入瓶,在簡樸淡雅的佈置中表現出蓬勃無盡的空靈與神韻,情聚一束而意境悠遠,不獨有濃郁的詩情,又兼有深廣的畫意。瓶花作為文房清供之一,與琴棋書畫、詩詞典賦一樣,同是我國古代文人墨客標榜風雅、點綴閑情、抒發心志、陶冶性靈的精神趣味所在。

明末清初之際,文人們追求閑情逸致蔚然成風,插花作為一種普遍的崇尚在士大夫階層中盛行。這一時代風尚在清初曹雪芹創作的《紅樓夢》書中也時有反映。

全書寫到插花的情形很多,其中尤以第五十回賈寶玉踏雪從櫳翠庵折取的一枝紅梅別具雅趣,每為論者所稱道:「這枝梅花只有2尺來高,旁有一橫枝縱橫而出,約有五六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播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蘭蕙。」真是一剪梅花萬樣嬌情。晚明公安派文人袁宏道於《瓶史》中報稱折枝「天趣」難得,而曹雪芹筆下出生的這枝梅花則詩情畫意,儀態萬千,梅花的天趣、神韻都讓他曲盡了。作者曹雪芹於插花一道的豐富學識與高雅情懷由此可以想見。

曹雪芹之寫插花,看似信筆拈來,實則言在此而意在彼,「一聲也而兩歌」,借花言情,借花喻人,筆閑而意不閑。如《紅樓夢》第四十回寫到探春的秋爽齋內,用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這樣的陳設似與《瓶史》所稱齋中花囊宜形制短小不符,又同插花不宜太繁的原則相違背。然而細讀之下,始覺這斗大的花囊和滿插的白菊正與探春闊朗寬大的書齋相匹配,亦契合探春豪爽奔放的才情。

同樣是插菊,索性淡泊、不事奢華的寶釵與探春就趣味迥異了。同回書中,寫到寶釵的蘅蕪苑便是另一番情景:「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瓶是粗瓶,菊只數枝,似嫌過於素樸了。然而「瀟灑最宜二三點,好花清影無須多」,這種清麗幽雅的風格與文人插花不重排場,講究神韻的精神無疑是更加貼近的。

大觀園中嗜愛菊花之雅的不獨探春與寶釵二人。落紅時節,賞菊命酒,吟詠雅集,歷來為文人秋令之韻事,賈寶玉與眾姐妹結海棠詩社即以菊花為題。「彈琴酌酒喜堪儔,幾案婷婷點綴幽。隔座香分三徑露,拋書人對一枝秋。」枕霞舊友史湘雲的這首《供菊》詩,被林黛玉讚為「妙絕」之作。一枝秋色,燦然於眼前,詩人與之朝夕相共,傾心對語,樂而忘憂。詩中之情,畫中之意,無不令人陶然。「拋書人對一枝秋」一句更是道出了文人插花平和、恬淡、幽遠的精神風韻。

古語云:「一草一木總關情」。傳統的中國文人善於從一花一木、一山一水中體悟出無限而深廣的世間萬象與汪洋飄渺的心靈意緒。小小的瓶中供花,在他們看來,不獨為幽棲閑居時的賞心快事,也是關係著文人性情雅俗高下的智識學問。因而明代人張謙德在《瓶花譜》中發出「幽棲逸事,瓶花特難解,解之者億不得一」的感嘆。曹雪芹學識之博大精深素來令人景仰,即使這難解的瓶花,在《紅樓夢》書中也被曹公的妙筆寫得傳神人化。這些描寫篇幅雖略短少,且敢於見全書各章,卻多是深得「瓶花三味」的精闢之見,其價值是不言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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