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來愛你,我的繼母(圖)


(網路擷圖)

母親意外去世的第三個月,我的寶寶剛滿四個月,弟弟讀大二。父親卻領著另外一個女人走進了我的家門,父親讓我們喊她「顧姨」。這個小父親十歲的女人從此以後便取代母親的位置住在我家,並且很快生了同父異母的妹妹,比我的寶寶小兩歲。

起初,我是恨她的,雖然她已經盡力地卑微迎合,討好。而此刻關於父親的傳言也早已在我居住的城市風起雲湧。太多的人懷疑父親早先便認識了這個女人,是母親受不了刺激才出現意外。自然,事情的始末我是清楚明白的。父親母親是小學同學,青梅竹馬,婚後相無間,雖然為了生活常年在外辛苦奔波,可是幸福著。母親意外離世,父親在一夜之間白了頭髮,痛哭流涕地打電話給舅舅懺悔,這一生,他沒有照顧好母親,沒有讓母親享福,沒有與母親白頭偕老。中年喪妻,我知道這種痛,痛徹心扉,生不如死。辦完母親的喪事,我把父親接到我家來,讓他看著我的寶寶,剛滿月的寶寶剛學會微笑,天真地笑顏,我希望父親能夠得到些許安慰,開心些。

有一夜,怕熱的父親打地鋪睡在地板上,夜班卻突然驚坐起來,然後地坐在地上嚶嚶哭泣。他告訴我,夢見了母親,母親問他,怎麼可以睡在地上呢?開著空調,那麼涼,會感冒的。父親說感覺那麼真實,好像你的母親從未離開過。安撫好父親,回到臥室,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下來。母親說好了來喝滿月酒,給寶寶買漂亮的小裙子,卻突然離去,留下剛做母親的女兒,在一夜又一夜清冷的夜裡淚灑滿襟。卻不能在父親面前太過傷悲,因為身為長女,我要照顧好父親,還有弟弟。

家人勸我看開點,四十五歲的父親還年輕,還有整整的後半生要過,需要有人照顧。我無法接受,像頭髮怒的獅子,跌斯底裡地趕走那些對我好言相勸的人。

終於在三個月以後,父親領回了經過老家人介紹的顧姨。為此我氣憤難當,大跌斯底裡地罵他害死了母親,若不是父親讓母親到工地幫忙,怎麼會出現意外?怎麼會過早地結束四十五歲的生命?母親的身體那麼好,若是沒有這場意外,本可以長命百歲。我說二十多年的夫妻恩情,你這麼快就忘記了?母親屍骨未寒,你怎麼忍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母親為你操勞一生,真是不值!你不配!生寶寶前,我讓母親到家裡照顧我伺候我坐月子,你知道母親是怎麼說的嗎?她說你父親一個人在工地,沒人給他燒飯,洗衣服,手下幾百號工人要管,你父親脾氣暴躁,我怕出事,我要在身邊看著,照顧你父親……

句句關懷備至,放著即將臨盤的女兒,一心一意去照顧她的夫,結果呢?結果呢?

許是父親被我扭曲的表情嚇壞了,頭低在那裡一言不發,倒是顧姨小心地說,我會照顧好你父親的。看著她唯唯諾諾的表情,我更是惱火,一個巴掌甩過去……

從此以後,我與父親便很少聯繫。直到他們生下了小女兒。

奶奶打電話給我,說你該回家看看父親,他一個人也不好過。他是愛你母親的,清明節回家掃墓,趴在你母親的墳前睡著了。「一個人?不是吧!是一家三口過得逍遙自在吧!難過?難過還找個小老婆?」看著我一臉的譏諷,奶奶無奈地搖頭,輕輕嘆氣。看著日益老去,白髮蒼蒼的奶奶,我心疼萬分,但是絲毫不減我對父親的恨。

端午節,弟弟打電話給我,說姐姐回家看看父親吧,昨晚他打你的電話你不接,他一個人喝了好多酒,整夜都在那裡哭,他是在乎你的。挂完電話,想起與父親曾經的種種,心如刀割。那次發高燒,昏迷不醒,父親抱著我一路狂奔醫院,眼淚雨水般撒到我的臉上,他說,春子,不怕不怕啊,會好的,我與母親都在你的身邊;每次去外地父親都會買件衣服或者鞋子給我,但是粗心的父親總是記錯我鞋子的尺碼,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婚禮上,因為父親不喜歡新郎,極力反對我們結婚,說好了不來參加婚禮,可最後還是來了……

正在遲疑著要不要回家看看父親,卻接到父親的簡訊,他為自己找藉口,說:今天大雨,你帶著寶寶不方便過來,就罷了。以後常回家看看吧!

我說,你過得好就行了,不用管我。

便頭一歪繼續睡,迷迷糊糊中,夢見母親,母親淚眼婆娑,欲言又止的模樣,母女連心,我知道她是怕我與父親的關係漸行漸遠,即便在天堂,母親亦放心不小,如此不孝,真的不該!

便起身梳洗,打車回家。

敲門,是顧姨開的門,她很驚訝,我說若是不回來,我怕你們太難過啊!調侃的語氣,看得出她很意外。父親仍是逞強,說天氣不好,不來也罷了。我說,我可不想知道某人喝酒發酒瘋。與父親會心一笑,我知道,我們終會回到從前。

顧姨說,昨天我到菜市場買了新鮮的蝦子,小寶愛吃,只是今天怎麼沒有帶過來呢?我說天色已晚,我一個人來回不大方便,就放在家裡了。她便起身燒飯,把小女兒放在身邊的車子裡,一邊炒菜,一邊拉著車子。

弟弟說,母親在我們心中的位置,旁人是永遠取代不了的。但是你真的不能責怪父親而遷怒顧姨,她是個好女人。

我知道顧姨的過去的幾十年也是悲慘,淒涼的。小時候失去母親,貪財的父親把她嫁給一個大他很多的同鄉人,對他非打即罵,後來一場意外,男人變成了殘疾,顧姨一個人在外打工養活一家老小。顧姨說,多次我想離開,但是捨不得女兒,想等到她長大成人那一天離開,我亦放心。我想已經懂事的女兒也會理解多年來母親的痛苦,而不會責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痛苦的,生不如死。

顧姨的大女兒17歲,在老家讀書,聽說成績還不錯。

弟弟說姐姐,父親一生找了兩個勤勞純樸的女人,也是他的福氣。只要他們過得好,我們應該祝福他們。所以原諒他們吧!

想起上次回家,顧姨挺著個大肚子出門買菜,然後燒她拿手的好菜招待客人,累得滿頭汗,吃飯的時候卻不上桌,自己盛著一碗飯夾些菜默默地坐到沙發上。我的女兒還小,異常地調皮,不小心打撒了茶几上的茶葉罐,她便立刻放下碗筷跪倒地上用手去捏那一塊塊破碎的玻璃片。那時候她已近生產,肚子很大了,這樣跪著很是危險,我便扶起她,我說我來,看得出她眼神裡的感激。

中秋回家,顧姨給女兒織了新的毛衣,說純羊毛線織的,暖和些。我很感激,一股暖流在心間緩緩流動。

看著我們和平共處,甚至可以溫暖地開幾句小玩笑,父親很是欣慰,慢慢放下心來。父親對我說,春子,你的母親在我心裏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她的位置旁人取代不了。其實我也有話對父親說,半路夫妻,相偎相依有個伴,但是既然顧姨願意留在你身邊,那麼好好對她,莫不要再辜負了。只要你們幸福,我亦放心。

天堂裡的母親,曾經善良的母親,也是希望父親的後半生有人照顧,健康快樂吧!那麼我們總該讓母親放心。

顧姨,我的繼母。我想對你說,也許我無法將你視作自己的母親,但是有生之年,我會像母親一樣愛你。你的後半生,不會過得那麼苦了,我們會給你一個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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