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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賦》:漢代音樂賦的小結(圖)

 2014-08-08 07:08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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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賦》是蔡邕一篇很重要的寫琴賦作,極具典雅美學風格,代表了蔡邕賦作創作水平和創作藝術特色。《琴賦》是東漢音樂賦作中的典型之作,是這一題材中的優秀之作,自宋玉《笛賦》後,音樂進入賦中,成為被描寫的對象,音樂賦興起,有馬融的《長笛賦》、王褒的《洞簫賦》、劉向的《雅琴賦》等等,這些賦作組合成一個系列,體現出音樂賦的創作特色,蔡邕的《琴賦》是其中的佼佼者,它短小精悍,靈動如樂曲,氣韻天成。其抒情、典雅而流麗,有較重的駢偶化趨勢,代表了漢代音樂賦的走向,亦是漢代音樂賦的小結,又直接引導了同名絕頂之作——嵇康《琴賦》的出現。蔡邕是漢末文學家、音樂家,其對音樂的感悟表達在《琴賦》中,顯示出了他的天賦,蔡邕繼承了孔子以來的儒家強調雅樂和音樂教化的傳統,張揚了音樂的「通理治性,恬淡清溢」的功能。嵇康《琴賦》認為琴可以「導養神氣,宣和情志。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於音聲也。是故復之而不足,則吟詠以肆志,吟詠之不足,則寄言以廣意」,是對蔡邕音樂美學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蔡邕是一個天才音樂家,也是一個天才文學家。他的音樂賦除了《琴賦》外,還有《瞽師賦》,另外還有《琴操》等。他的賦不僅展示了卓絕的文學功力,也展示了他精深的音樂修養,二者相得益彰。只有對音樂、對琴有深刻體悟,才能熟知彈琴指法和技巧,才能深通樂理,寫得出《琴賦》。《琴賦》的寫作無疑是他音樂理想和琴的理念以及文學創作情感的釋放。

蔡邕素喜儒學,他重視雅樂、重視悲音是其在儒家思想支配下的、面對東漢末年的社會境況作出的必然選擇,他的賦作行文從內容到形式都擺脫不了儒家思想對他的控制。蔡邕處在東漢末年的社會背景下,企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匡復漢室,做出一番成績。仕途不濟的情況下,在藉助彈琴與文學創作抒發自己情志的同時,他希望用音樂用文學起到移風易俗的作用,從人心上感人,起到救世的作用,音樂與文學較好地統一於蔡邕的這一社會理想中,但遺憾的是,漢室積重難返,大樹將傾,蔡邕個人也無力回天。

蔡邕的才華在書法、繪畫特別是音樂上有過人的表現。蔡邕曾經創造了八分體,精妙絕倫,體法百變,窮靈盡妙,獨步今古。蔡邕的畫在當時也有重要影響,可惜沒有作品流傳。

蔡邕的音樂作品大多沒有流傳下來,《文選》李善注嵇康《琴賦》說:「俗傳蔡氏五曲,《游春》《綠水》《坐愁》《秋思》《幽居》。」同時,還多處引用蔡邕的《琴操》,《琴操》是蔡邕收集的樂曲資料,其中記載了很多古代的琴曲故事。蔡邕也品評過當時的漢樂,把漢樂分為四品。蔡氏五曲和《琴操》都沒有完整地保存下來,較完整的與音樂有關的只有《琴賦》。

《琴賦》的美學風格解讀

爾乃言求茂木,周流四垂,觀彼椅桐,層山之陂,丹華煒燁,綠葉參差。甘露潤其末,涼風扇其枝。鸞鳳翔其巔,玄鶴巢其岐,考之詩人,琴瑟是宜。爰制雅器,協之鐘律,通理治性,恬淡清溢。爾乃閑關九弦,出入律呂,曲伸低昂,十指如雨,清聲發兮五音舉,韻宮商兮動徵羽,曲引興兮繁弦撫,然後哀聲既發,秘弄乃開,左手抑揚,右手徘徊,指掌反覆,抑案藏摧,於是繁弦既抑,雅韻復揚。仲尼思歸,鹿鳴三章,梁甫悲吟,周公越裳,青雀西飛,別鶴東翔,飲馬長城,楚曲明光,楚姬遺嘆,雞鳴高桑,走獸率舞,飛鳥下翔,感激弦歌,一低一昂。——《琴賦》

以下是幾條為佚文:

「一唱三嘆,淒有餘哀。」

「丹弦既張,八音既平。」

「苟斯樂之可貴,宣蕭瑟之足聽。」

「於是歌人恍惚以失曲,舞者亂節而忘形,衰人塞耳以惆悵,轅馬蹀足以悲鳴。」

蔡邕是東漢末的文學領袖,是漢末最後一位辭賦家,他的賦是東漢文學向建安文學的轉型,《琴賦》作為一篇賦作,體現了這種轉型。漢大賦以經學為價值取向的特徵特別突出,蔡邕是東漢經史大家,於經學和史學都有很深的造詣,曾經刻石經,正定六經文字,又寫《靈紀》和《十意》,記錄漢事,所以才有劉勰《文心雕龍·才略》說:「張衡通瞻,蔡邕精雅;文史彬彬,隔世相望。」所以,蔡邕之賦,隸事用典信手拈來,揮灑自如,化用天然。錢基博先生在《中國文學史》中說:「邕之文,澤古者深,其辭坦迤,如不經意,而暗與之和,大抵以《書》之端凝植其骨,以《詩》之安和植其節,以《左氏》之整暇調其機。其文以意度勝人,不以骨力見高,舒詳安雅,而氣如瑩,裷裷乎三代之遺音也。」錢基博對蔡邕評價很高,說他用典是不經意的,沒有痕跡,與文章融為一體,熟用《尚書》《詩經》《春秋左傳》中的典故,因而以意度勝,行文舒暢,氣韻流動。

《琴賦》是描寫彈琴動作的一篇賦,明顯地具備賦的美學追求與品格,賦之篇首:「爾乃言求茂木,周流四垂,觀彼椅桐,層山之陂,丹華煒燁,綠葉參差。甘露潤其末,涼風扇其枝。鸞鳳翔其巔,玄鶴巢其岐,考之詩人,琴瑟是宜。」多隸事用典,使賦起首即不落凡俗,典雅雍容有意味,而且句式整齊,有氣勢力度,行文極為流暢,給人以極雅之趣。蔡邕著眼於援引詩句本身或者化用詩的原本意蘊,以抒發自己的情志,表達自己的主觀想法。文辭在典雅的同時又具備詩意特徵。「仲尼思歸,鹿鳴三章,梁甫悲吟,周公越裳,青雀西飛,別鶴東翔,飲馬長城,楚曲明光,楚姬遺嘆,雞鳴高桑,走獸率舞,飛鳥下翔」,蔡邕在這裡提到了十二首古代琴曲,亦同時是在用典故。短短十二句話,四十八個字中,敘述了十二個古琴故事,用語精練,意味深長,而且用四字句式,典雅而有氣度,行文流暢。與賦中彈琴動作和琴音的描寫形成整體,節奏緊然,氣韻流動,錢基博先生說「其辭坦迤,如不經意,而暗與之和」正是此意。劉永濟先生在《文心雕龍校釋·麗辭》中指出:「文家用古事以達今意,後世謂之用典,實乃修辭之法,所以使言簡意賅也。故用典所貴在於切意,切意之典,約有三美:一則意婉而盡,二則藻麗而富,三則氣暢而凝。」用這一段話評論蔡邕的用典是很恰當的。

《琴賦》隸事用典,故多駢偶句式,體現出整飭和雅之美。十二古曲,四句四十八字,還有「清音發兮五音舉,韻宮商兮動徵羽,曲引興兮繁弦撫」、「左手抑揚,右手徘徊」,這些句子對仗工整。東漢以前的漢大賦,時有駢偶句,但大多不是作者的刻意追求,東漢作家開始有了自覺的追求傾向,劉勰《文心雕龍·麗辭》說:「自揚、馬、班、蔡,崇盛麗辭,如宋畫吳冶,刻行鏤法,麗句與深採並流,偶意共逸韻俱發。」評論比較恰當,漢末文風發生改變,賦家崇尚麗句偶意,作家追求字句之間的對偶,追求文辭藻飾,文風漸漸走向華靡。蔡邕處在漢魏文學的聯結點上,是漢代文學的終結,是魏代文學的導引和準備,在東漢後期辭賦向建安賦過渡環節中佔據著重要地位。蔡邕辭賦的駢偶化是一種自覺審美意識追求下的產物,作者有意識地追求文辭整飭和精巧,表達自己的創作傾向和創作努力。《琴賦》的駢偶化傾向就是這種追求下的結果,《琴賦》的引用用典與駢偶句式合二為一,共同組成了《琴賦》的典雅美學氣質。由漢代到六朝,蔡邕是一個轉折,其駢麗化和典雅美學風格導引了建安甚至整個六朝文學的創作風格。

《琴賦》的音樂角度解讀

《琴賦》中彈琴動作的描寫

《琴賦》集中寫了彈琴動作。古代記譜方法多樣,其中之一即有用描寫指法來記譜,蔡邕《琴賦》對彈琴動作的細緻刻畫當是這一方法影響下的產物。《琴賦》說:「爾乃閑關九弦,出入律呂,曲伸低昂,十指如雨」、「左手抑揚,右手徘徊,指掌反覆,抑案藏摧」就是他彈琴動作的記錄,其中不乏他個人的彈琴經驗與技巧,這一系列動作的連貫與流暢,表明其琴技的高超,同時這一串動作中也體現出彈琴者蔡邕的喜悅心情。

《琴賦》中的琴音作用

《琴賦》不只是描寫了彈琴動作,還說到琴音的雅頌。《琴賦》開篇即體現出典雅的美學風格,在行文中描寫彈琴與琴音。蔡邕重視雅音,「爰制雅器」、「繁弦既抑,雅韻復揚」,蔡邕是儒學大師,儒家思想濃厚。儒家倡導雅樂,孔子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論語》),把音樂納入儒家思想體系中,孔子重視雅樂的移風易俗的教化作用,強調「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盡善盡美」(《論語》),其後的儒學大師荀子作《樂論》,把音樂和治國興衰結合起來,雅樂就一直成為了漢儒們的至上追求,作為漢儒一員的蔡邕身在漢末,更加體會到雅樂於移風易俗、匡正社會的重要性,所以提倡雅樂,希望「雅韻復揚」,以「通理治性」。蔡邕在《琴賦》中說:「爰制雅器,協之鐘律,通理治性,恬淡清溢。」琴在漢代很流行,為儒人學士所喜愛,琴可以「通理治性,恬淡清溢」,可移風易俗,陶冶性情,提升個人修養水平,有助於儒家教化。「琴者,禁也。禁人邪惡,歸於正道,故謂之琴。」(《白虎通義》)所以,蔡邕在《琴操》中說:「昔伏羲氏之作琴,所以修身養性,反天真也。」《淮南子》也說:「神農之初瑟,以歸神反望及其天心也。」這些都談到了音樂、談到琴瑟的教化和修身養性作用。《樂記》說:「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行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乃干戚羽旌,謂之樂。」這段話強調,音樂是因人心感動而生的,揭示了音樂與人心的關係,表明音樂與人的情感抒發有關,琴為音樂中最高雅的藝術,為文人儒士所鍾愛,儒士文人通過習琴彈琴,「通理治性,恬淡清溢」。琴可以移情,蔡邕《琴操》說:「伯牙學琴於成連先生,先生曰:吾能傳曲,而不能移情。吾師有方子春,善於琴,能作人之情。今在東海上,子能與我同事之乎?伯牙曰:夫子有命,敢不敬從,乃相與至海上,見子春,受業焉。」由此可見,琴的最高境界在於移情,能「作人之情」。伯牙與子期的故事廣泛流傳,伯牙於琴道造詣精深,而獨子期能懂,伯牙鼓琴,子期能聽得出其志在高山,志在流水。所以子期死後,伯牙因為沒有知音,終身不再鼓琴。

《琴賦》的悲音氣質

蔡邕是漢末大儒士,懂琴能琴,以琴「通理治性」,以琴移情,移風易俗,行教化作用。《琴賦》中還有濃厚的悲音氣質。《琴賦》:「然後哀聲既發,秘弄乃開,左手抑揚,右手徘徊,指掌藏摧」、「一唱三嘆,淒有餘哀」、「於是歌人恍惚以失曲,舞者亂節而忘形,衰人塞耳以惆悵,轅馬蹀足以悲鳴」。蔡邕寫悲音,認為悲音更可以起到移情作用,以移風易俗,行教化作用。蔡邕生於東漢末年,主要生活於漢桓帝和漢靈帝時期,宦官專權,朝政混亂,社會矛盾激化,漢王朝隨時都有滅亡的危險。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下的文人士大夫蔡邕,以匡正天下為己任,憂患意識濃,有較重的悲音氣質。蔡邕仕途不順暢,三次出仕,第一次是因為宦官們聽說他琴技高超,召他入朝鼓琴,蔡邕中途稱病返回,閑居家鄉十餘年,第二次是被司徒喬玄召為幕府,先拜郎中,後校書東觀,在朝九年,遭到朝中宦官的陷害,流放朔方。被免罪後,得罪宦官,又被迫流亡江湖,浪跡吳會十二年,第三次是在五十七歲的時候,被董卓強命召入朝中,做官四年,董卓被殺,蔡邕下獄死。觀蔡邕一生,懷才不遇,人生坎坷,無法實現遠大的政治抱負,最後還冤死獄中。在這種國家、社會和自身的重重困境中,蔡邕傾心於琴,寄情於琴,以琴發悲音。由此可以看出,蔡邕的悲音是嘆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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