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的白體詩人和王禹偁(圖)
宋末的方回說:「宋鏟五代舊習,詩有白體、昆體、晚唐體。」(《送羅壽可詩序》)說宋初詩壇已經鏟除「五代舊習」,稍嫌誇張,但把宋初詩風歸為三體,則頗為準確。
「白體」詩人,是宋初效法白居易作詩的一批詩人,代表作家有李昉、徐鉉等人。宋初朝廷優待文臣,且提倡詩賦酬唱,所以當時的館閣之臣唱酬成風,且編成了許多唱酬詩集,例如李昉與李至的《二李唱和集》,李昉等人的《禁林宴會集》、徐鉉等人的《翰林酬唱集》等。他們的詩歌主要是模仿白居易與元稹、劉禹錫等人互相唱和的近體詩,內容多寫流連光景的閑適生活,風格淺切清雅。顯然,這種詩風僅僅是模仿了白居易詩風的一個方面,而且與五代詩風一脈相承。
王禹偁
王禹偁也被宋人看作白體詩人,但事實上他的詩風與李昉、徐鉉等人卻同中有異。王禹偁自幼喜愛白詩,早年寫過許多閑適的唱和詩,然而他學習白詩並未囿於閑適詩,他更重視白居易的諷諭詩。尤其是在謫居商州時期,他相當自覺地學習白居易新樂府詩的創作精神,寫了許多反映社會現實、充滿憂國憂民情懷的詩篇,如《畬田詞》、《秋霖二首》、《烏啄瘡驢歌》等,其中《感流亡》一詩寫「老翁與病嫗,頭鬢皆皤然。呱呱三兒泣,惸惸一夫鰥」的不幸,對他們「襁負且乞丐,凍餒復險艱。惟愁大雨雪,僵死山谷間」的悲慘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更可貴的是,他在詩中還聯想到自己:「我聞斯人語,倚戶獨長嘆:爾為流亡客,我為冗散官。」這樣,對他人的同情與自己的身世之感結合在一想,思想境界遠勝於當時詩壇上常見的無病呻吟之作。
與白居易早年多寫諷諭詩、晚年退而寫閑適詩的創作歷程相反,王禹偁的閑適唱和詩大多作於早年,他晚年自編《小畜集》是對這類詩收錄很少,表現出深刻的自省意識。正是這種意識使他從宋初白體詩人的群體中脫穎而出,也使他從學習白居易進而以杜甫為典範。相傳他曾因作詩偶合杜甫詩句而寫下了「本與樂天為後進,敢期子美是前身」之句(見《蔡寬夫詩話》),他還稱讚「子美集開詩世界」(《日長簡仲咸》)。對杜詩藝術境界的借鑒導致了對淺俗平易的白體詩風的超越,例如《村行》:
馬穿山逕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
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
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
何事吟餘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
語言曉暢自然,而情感含蓄深沉,體現出杜詩風格因素向白體詩風的滲透。
從總體上看,王禹偁的詩平易流暢,簡雅古淡,在宋初白體詩中獨樹一幟,已初步表現出對於平淡美的追求。他的長篇詩歌敘事簡直,議論暢達,已開宋詩散文化、議論化的風氣。清人吳之振說「元之獨開有宋風氣」,這個評價是合乎事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