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3月09日訊】中國是漆樹原生地、大漆的故鄉,也是大漆髹飾工藝的發祥地。實用與藝術完美結合的漆器,曾經遍佈先民生活的角落,以其千文萬華的瑰麗,與絲綢、瓷器一樣成為代表中國文化的國粹,名聞天下。漆藝,更與中國歷史、中國文化膠著融會,不但在中國的音樂、建築、文學、宗教、繪畫等領域留下了文明的記憶,也為世界文明做出了重要貢獻。大紅大黑的髹飾,引領中國審美趨向數千年,綿亙至今。深植於遠古歷史文脈的大漆文化,值得今人溫習、承續。
漆道——文化集成
大漆,是漆樹樹皮中分泌的汁液,又名生漆、土漆、國漆,有「漆中之王」的美譽。中國漆樹產量大、質量佳,在遠古時期便已認識大漆、使用大漆,並用大漆製作器物。目前中國發現的現存年代最久的漆器,距今已有七八千年的歷史。
「滴漆入土,千年不壞」。大漆具有黏著性、呈色性、防水性、防腐性、耐高溫等特性,「白如雪,紅如血,黑如鐵」,愈用愈亮,千年不朽。新石器時期,伴隨著彩陶文化的輝煌,我國先民逐漸認識到大漆的性能,並智慧地將其應用於中華造物文明。《韓非子·十過》篇記載:「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之跡,流漆墨其上,輸之於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於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後人從中既可以看到漆器代替陶器成為食器,後轉化為祭器的演進過程,也可以感受到漆器在當時的奢華與珍貴。
步入青銅時代的商周,漆器的發展也格外輝煌。隨著手工業和木藝的發展,商代的漆器製造業已初具規模。周代手工業迅速發展,各地爭相種植漆樹,並設有「漆園吏」一職。春秋戰國時期,漆器成為帝王生活的必備物品,楚人尤其擅漆藝。至漢代,漆器在相當程度上已替代了青銅器。秦漢至三國兩晉南北朝的800年間,青銅器衰落、瓷器尚未成熟,漆器開啟輝煌。隋唐時期,漆藝多元化,宋朝則呈現繁複精美和樸素典雅兩種風格並存的態勢,雕漆盛行,至元代達到頂峰,漆藝進入第二個發展時期。明朝官辦和民營漆器手工藝高度發展,髹漆工藝發展至14類之多、近400個品種,漆藝呈現「千文萬華,紛然不可勝識」的繁榮局面。清朝髹飾技藝在明代基礎上又有所發展,常集多種工藝於一器。中國的生活器具、文房用具、傢俱、車乘、建築、禮器、樂器、兵器乃至喪葬用品等,都留下了一抹或溫暖或凝重的色彩。
紅與黑的色彩搭配,讓大漆從使用之初便體現出一種具有東方氣息的哲學精神和道的力量,大漆與中國傳統文化、中國人的審美、中國人的生活,也便有了不解之緣。漆園裡不僅有漆工巧匠,亦有哲人巨擘;漆藝中不僅有生活,更有沉甸甸的文化。無論是周代禮制中有關色彩的規定,還是秦代用色尚黑的習俗;無論是流芳百世的夾紵佛像藝術,還是工藝繁複的雕漆;無論是曾擔任漆園吏的莊周,還是姓氏來源與大漆相關的儒士漆雕開;無論是「買櫝還珠」的不當、「舉案齊眉」的互敬,還是「如膠似漆」的甜蜜、「曲水流觴」的優雅……都與大漆有著不可割裂的文化歷史淵源。幾千年來,漆藝以其與中國文化相通的各個方面,連綴起無數與中國詩、書、畫、樂、酒、茶等歷史文化有關的片段,無論是繁榮還是式微,髹飾文化始終與澄懷觀道的藝文精神一脈相承,與中國傳統文化、中國傳統美學相依相伴。
漆藝——髹飾相融
漆器是古代器具中的佼佼者,歷代漆工的恆心和智慧凝結其中,在胎體、器型、紋飾、彫刻等方面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工藝體系,並隨時代變化發展出20餘類髹飾技藝。
雕漆是漆藝中最為繁複、造價最高的工藝,有製胎、燒藍、作底、著漆、彫刻、磨光等十幾道工序,也是最能以單純的大漆傳達美感的技藝。它始於唐、興盛於宋元明清,以刀代筆,突破了漢代至唐代單髹平塗一統天下的格局,將漆藝帶入美學新境界,並逐漸獨立成一門技藝體系。剔紅、剔黃、剔綠、剔犀、剔黑、剔彩等,在平雕、深浮雕、淺浮雕、鏤雕等技法的搭配中,在對稱式、放射式、向心式、迴旋式、多層式和重疊式等紋樣的綜合運用中,呈現出立體、生動、飽滿的層次,常常令人嘆為觀止。
鑲嵌也是漆器中的一大工藝,其中螺鈿和百寶嵌最為複雜和昂貴。螺鈿興於唐宋、盛於元明,至清初達到爐火純青的境地。蚌殼的珠光鑲嵌於黑色的漆底上,產生奇幻、絢麗的藝術效果。百寶嵌主要盛於清乾隆年間,以螺鈿、象牙、翡翠、寶石、珍珠、瑪瑙、珊瑚、蜜蠟、硨磲、沉香等珍貴材料以及椰子殼等鑲嵌組成紋飾,華麗富貴之極。
單一漆色與五彩斑斕曾交替主導漆器的審美趨向。描金和彩繪兩種傳統工藝,賦予漆器五彩斑斕的色彩:前者讓金銀在黑紅為主的色彩間愈發光彩奪目,後者在黑漆之上加繪赭、紅、黃、灰、藍、白等色,圖案色彩更加瑰麗。雕填、款彩和戧金也是三種常用的工藝。雕填是在特製的坯件上以刀代筆勾勒出圖案的輪廓槽線,戧以金粉。款彩是在漆地上刻花紋再填色。戧金是在漆器表面陰刻出花紋,再在陰紋內打金膠、上金粉。漆器從而有了金碧輝煌、五彩斑斕的效果。單色沉靜與多姿多采互為補充,形成了中國漆器藝術長河中斑斕又清晰的脈絡。
色彩與雕飾之外,器型也是漆器美的重要標誌。漆器胎骨至戰國時期已相當完備,木胎之外,還有竹胎、絲麻、皮胎、夾紵胎、陶胎、金屬胎等10多種胎骨。六朝以來,佛教傳入,夾紵技藝逐漸成熟。「夾紵」就是以麻布與大漆層層相疊,待所塑器形干固,再將泥胎挖出,形成內心中空的造型,可以說是最早的翻模技術,塑像、佛像多用此法。
髹飾顏色的選擇、搭配及創新變化與技術、工藝和材料有關,更與時代審美趣味、體驗和感受相連。通過刻、劃、鏤、雕、印、貼、堆塑、彩繪等技法,漆器越來越豐富,技藝體系越來越完備。新中國成立之後,傳統的髹飾技藝得到研究和發展,漆畫等現代漆藝的開拓為大漆文化增添了新的內容。如今,雕漆技藝、平遙推光漆器髹飾技藝、揚州漆器髹飾技藝、福州脫胎漆器髹飾技藝、成都漆藝、廈門漆線雕技藝、金漆鑲嵌髹飾技藝、彞族漆器髹飾技藝等已分別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為髹飾技藝的保護、傳承開闢了新的途徑。
漆境——技道合一
漆器常物勒工名。漢代設有官營作坊,漆官留有名款。元代以後,私營和民間作坊繁盛,漆工名匠也得以留名。福建的魏蘭如、王孟明、瀋紹安,浙江的張成、楊茂、黃成、楊清仲、夏漆工、周翥、江千里、盧映之等,或繼軌前人,或獨創新技,將漆藝一點點推向極致。
名工巧匠輩出,記載漆工技藝的專著——明代黃成著、楊明注的《髹飾錄》也流傳甚廣,後經朱啟鈐、大村西崖、闞鐸、王世襄等有識之士的不懈努力,歷經磨難方得以行世至今,向後人昭示著在大漆與造化、心源與文化傳統的相互作用下產生的大漆之境。
大漆之境是深具文化內蘊的美學之境。漆器重視質地之美,一遍又一遍的髹漆中,漆底變得越來越瑩潤,色彩變得越來越亮澤;一遍又一遍的刻鑿中,紋飾變得越來越豐滿,造型變得越來越有厚度。雖然工藝繁複,漆工們追求的卻是得心應手的揮灑,進入禪境的淡定。正是在這種美學哲思中,漆器由實用走向藝術,器型和紋飾,由簡約到繁複、由抽象的神秘到現實的溫潤,甚至到高貴的華麗,超越形式而擁有了靈性——漆的秉性、語言超越物性,技和道渾然一體,體現著儒、釋、道等傳統文化主導下隨時代而變的審美,體現著天、地、人之間的和諧,傳遞著中國歷史的溫度,承續著中國文化的質感。
雖然大漆是上蒼對人類的饋贈,雖然大漆文化像東方人的血液一樣,流淌在中國文化的內核之中,但不得不承認,傳統漆藝及至近代,已經逐漸疏落為邊緣文化。由於社會的迅猛發展和工業文明的衝擊,漆藝雖然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了國家的保護,但大漆「百裡千刀一斤漆」的特性和髹飾繁複的工序,顯然不能很好地適應當代社會的需求,仍然面臨人才斷層、技藝失傳的危機。現代漆藝雖然不斷得到拓展,傳統髹飾工藝卻早已遠離了生活;大多數手工藝人雖然還在堅持使用大漆,但許多漆器的器型設計、雕飾和用色,常常讓人感到缺少意境,大漆也便難以在藝人的手中綻放出如牡丹怒放時的大氣、雍容和華貴。
今天,在提倡生態文明的中國,對大漆的環保性、髹飾技藝的歷史傳統和文化特質,應該有更加廣泛的瞭解,對於大漆和髹飾技藝所能夠肩負的文化、藝術、哲學、生態等方面的多重擔當,應該有更為深刻的認知。期待漆藝追遠履新,面向生活和實用,重塑大漆藝術生態觀,建立起整體、可持續的漆藝文化生態鏈,重獲時代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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