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霜凜凜匣上清——「扣鳴刀」光華再現(組圖)

【看中國2013年08月21日訊】文治武功盛極一時的清朝乾隆皇帝,在位期間命內務府造辦處鍛造了寶刀劍各三十把,其中一把「扣鳴刀」,至今仍在遼寧省博物館保存著。

在中國古代的各種工匠中,最受人尊崇的,就是戰國時代吳、越兩國的鑄劍師。他們不但名留史冊,甚至許多刀劍,都以他們的名字命名。

在現代,也有一位祖籍浙江的臺灣商人,他以三年的時間回到歷史,重新扮演了一次鑄劍師……。

鑄劍名工干將被楚王召見進宮,據說王妃生下一塊純青透明的鐵,大王知道是異寶,便決計用來造一把劍。

將鐵塊捧回家後,干將與妻子日日夜夜地鍛練,費了三年時間,鐵塊未鎔,鐵水不下,夫妻倆剪下頭髮、指甲,投入火中,鐵水終於流出。

最後開爐時,嘩啦啦地騰上一道白氣;漆黑的爐子裡,躺著通紅的兩把劍,干將用井華水慢慢地滴下去,這樣七日七夜,就看不見了劍,仔細看時,卻還在爐底,純青的,透明的,正像兩條冰……。

精氣遙指鬥牛間

這是魯迅在小說集《故事新編》中的「鑄劍」一篇。

關於造劍,自古就有許多引人的神話故事,不但鑄劍過程驚天地、泣鬼神,故事中的寶劍甚至還有「神性」。

在《吳越春秋》和《越絕書》中,越王句踐就曾請名劍師歐冶子為他造了五把寶劍,後來越國戰敗,只得將三把送給吳王夫差求和。然而吳王無道,其中的湛盧劍竟「自行而去」,到了楚國。

一天楚王醒來,發現身邊多了一把寶劍,十分驚異,就請來當時著名的劍師風鬍子來評劍,問他這把劍值多少錢?風鬍子告訴他,無法算出它的身價。當造這柄劍時,赤堇山裂開,現出錫礦;若耶溪也乾涸,露出銅礦;雨神降下大雨灑掃、雷神拉動鼓風爐、蛟龍捧著熔爐、天帝裝炭,由通曉天機的鑄劍師歐冶子經過千錘百煉,才作成魚腸、湛盧等這五把寶劍。

古代煉一把寶劍名刀,是要山崩水枯、諸神出動,還要出現一位上通天機的鑄劍師;而今,卻有一位臺灣商人,在大陸看到一把乾隆時代的寶刀「扣鳴刀」,而決定重扮古代鑄劍師。

這人,就是今年才四十出頭的大連漢威金屬有限公司董事長陳朝波。

究極精工,奇麗絕世

到大陸投資生產金屬製品的臺灣商人陳朝波,經過三年的研究,終於一步步將扣鳴刀復原成功。

會想要復原扣鳴刀,全是一個巧合。到大陸開發多用途工具、從事金屬加工的陳朝波,在九二年到渖陽參觀清故宮,看到了幾把古刀劍。

陳朝波從小的玩具就是刀子。外祖父是臺北人,過世時留下一把武士刀給他,「我小時候都不跟別的小朋友玩,只在家玩刀,」朋友都叫他「阿波」的陳朝波透露,他從那時候起就自己做刀,從木刀開始,後來還自己磨鐵做刃,從此就與刀結了不解之緣。

與館員閒聊間,阿波得知遼寧省博物館還有更珍貴的乾隆寶刀,大喜過望,便決定專程造訪。後來,果然在遼寧省博物館見到了這把寶刀。

不過與想像情節不符的是,扣鳴刀並沒有被尊貴地陳列在展示間,而是孤孤寂寂地躺在倉庫裡。由於鋼鐵兵器的保養十分不易,遼博經費有限,為了避免鏽蝕,只得將刀用厚厚的黃油封住,自然也就無法展示了。

在特別情商下,館方從倉庫中取出扣鳴刀讓他鑑賞。雖然刀柄上護手部分活動的雲龍已有裂痕,但抹去刀刃上的黃油後,寶刀未老,歷經二百多年歲月,依然寒氣逼人,光芒奪目,令他神馳目眩,從此唸唸不忘。

祖籍浙江的陳朝波,對中國刀劍還有「省籍情結」。「中國最早造劍的地方是浙江,」平日台語不離口的陳朝波表示,春秋時代的名劍魚腸、湛盧,就是越王所有;鑄劍之地龍泉便在浙江。但如今,浙江已經沒有人懂得造劍了!

「中美關係正常化」的時候,中共送給尼克森的禮物「龍泉劍」,劍鞘包的是蛇皮,而不是歷代高級刀劍通用的鮫魚皮。「別說內涵,連皮相都失傳了,」陳朝波很感慨。

唐樣大刀,青出於藍

世界各國的刀劍中,日本的武士刀在國際市場上最有價值,被公認為藝術極品。「日本的刀,可以進入國際級的拍賣會場,我們的古刀,卻躺在光華商場的地上。」刀劍收藏家吉民利說。

但陳朝波十分不服氣,因為日本刀的技術,是從中國傳過去的。

日本刀最早仿自我國西漢,到了唐朝又模仿「唐樣大刀」,其後便以此為藍本,對冶煉方法、淬火技術、造型變化等發展出自己的風格。日本對於歷代刀工名錄、各系鍛造方法都做了極有系統的整理,因此技術一脈相承下來。

為什麼中國古代的刀劍鑄造技術卻失傳了?

「還在刀劍等‘冷兵器’的時代,每個政權都不喜歡人民擁有刀劍,不是沒入,就是大量摧毀,」臺灣美術刀劍保存協會理事蔡益明指出。

古書記載,干將為楚王煉成世間無二的劍,卻因楚王怕他再去給別人煉劍,便把他給殺了。在《列異傳》及《搜神記》中,就有干將之子持「莫邪」劍為父親復仇的故事。

為了掌握「軍事機密」,鍛冶刀劍的資料,中國書籍出現得不多,可以說是很禁忌的話題。道家由於煉丹,對中國早期的化學及冶金技術發展,有很大貢獻。南北朝的道家學者陶弘景就在《刀劍錄》中說過:「刀劍之由出久已,前王后帝莫不鑄之」,可惜古代文獻中「不甚詳錄」。

人間「煉」獄

看到少數存留世間的精品扣鳴刀,正像其他歷史裡的寶劍一樣隨光陰而逐漸毀朽,陳朝波感到萬分難過。「再過幾百年,扣鳴刀大概也在史書中空留其名了。」

儘管陳朝波有財力,但扣鳴刀不可能買賣。左思右想,他決定再度造訪遼寧博物館,向當時的姜館長提出合作計畫——由遼博提供扣鳴刀,他來負責複製。

「我們很佩服陳先生對傳統文化的發揚跟支持,看了陳先生的設備、技術後,同意和他合作,提供資料。」現任館長王棉厚說。當時,他們同意將館藏文物扣鳴刀送到陳朝波的工廠半個月,讓他仔細觀察,做細部繪圖、照相,針對工藝特點、材料做深入研究。

陳朝波在大連的漢威金屬公司,就是製作各種刀類製品的。而會在七年前把工廠從臺灣移到大陸,實在是不得已。

「臺灣沒有人願意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工作,」陳朝波表示,「鍛造刀劍的環境,就是‘人間煉獄’。」煉鋼的環境充滿噪音、空氣混濁,爐火溫度高到「臉上抹下的不是汗,是鹽。」在大陸,目前至少還有人願意吃這個苦。

在復原扣鳴刀之前,陳朝波就因為興趣,在本業之餘開始仿造中國古代刀劍,國內練武人士,以及喜愛中國兵器的外國人士都會收藏。我國駐美代表胡志強赴美前,好友就在臺灣買了一把陳朝波仿造的古刀劍,送給他前去履新。現在那把劍還掛在華盛頓的寓所中。

與古物對上號

儘管有不少仿造經驗,但要百分之百復原扣鳴刀,還是充滿了挑戰。

首先是研究扣鳴刀的硬度、以及如何折疊鍛打,才能呈現扣鳴刀鋼面上的花紋。

大連工廠一位吳班長,有四十幾年的鍛造技術,對使用鍛造錘很熟練,但缺乏花紋鋼的知識,不懂如何才能打出需要的紋路。

陳朝波為了找答案,拚命翻古書,可惜「書中記載怪力亂神的居多,」他表示,例如寶劍晚上會透紫光、飛出去斬仇敵的腦袋等。

他還從北京故宮造辦處活計庫的「各做成活計清檔」中,找當初的第一手資料。

「乾隆是個設計師,從圖紙開始,每一步驟都要呈給他看。有什麼意見,他就用毛筆寫在便箋上。」他就看到這樣的批示:「西番花劍吞口,枝葉再畫整壯些,錦地吞口俗氣,另畫好樣……」。造辦處奉旨加工、改動,然後再呈覽,直到乾隆爺滿意為止。

「扣鳴刀是我見過最好的一把寶刀,是乾隆當年製作刀劍中的第一批,乾隆的設計能力後來就‘江郎才盡’了,」阿波笑道。

這些資料對刀劍的外表設計還有所幫助,但對鋼材的助益有限。

這方面,「我大部分是向古物學習,」陳朝波說,他過去曾拿一些已經毀損的古刀劍,用顯微照相去分析折疊花紋的流派,用「洛氏硬度計」去分析金屬的組織分布。

扭個勁兒打

但是扣鳴刀不能做破壞性測試,只能用經過不同程度熱處理的小金屬片,藉著輕微的摩擦聲來判斷刀身各部分的硬度。經過陳朝波的鑑定,扣鳴刀刀身是以「百煉鋼」的方式製成,折疊鍛打的層數大約有六百多層。吳師傅已經六十開外,但製作百煉鋼還是頭一次。「很困難哪!」吳師傅說。「首先,花紋控制不了,只好不斷地試驗,一開始摸不著頭緒,後來愈打愈精,就能有所體會。」

淬綠水,鑒紅雲

刀胚完成後,要用銼刀小心地銼出平而直的「荒面」,再刨出血槽、繼續刨光。刀身打造好之後,還需要經過入水「淬火」。金屬經過急遽冷卻,可以增加刀的硬度,而變得鋒利異常。 據《太平御覽》記載,三國時代蜀國有一位著名的兵器製造家,名叫蒲元。有一次諸葛亮命他在斜谷造鋼刀三千把,蒲元嫌漢水的水質「鈍弱」,不適宜淬火之用,就派人到成都,取來「爽烈」的蜀江水。結果士兵取回水後,蒲元一淬火,就發現不對勁,找來取水的人問道:「這水裡怎麼摻了涪江水?不能用了。」

士兵不肯承認,蒲元再問:「摻進去八升,是什麼原因?」那人知道再也瞞不住,趕緊叩頭認罪:「我過涪江時,背的水桶翻了,我怕回來交不了差,只好摻進八升的涪江水。」

蒲元能夠分辨水桶裡有多少比例的蜀江水與涪江水,或許過於神話;但是用什麼水淬火,在科學上確實有講究。

北齊時代,分別用牲尿和牲脂淬火。牲尿含有鹽分,淬火時比水冷卻得快,淬火後刀刃鋼質堅硬銳利;用牲脂淬火冷卻慢,因此刀背鋼質柔韌,可以抵銷刃口受到的衝擊,以免折斷。

不過拜現代科技之賜,這把復原的扣鳴刀只需在現代的熱處理爐中加工,就可以更科學地控制淬火溫度。

接下來的打磨與開刃,則需要以傳統手工製作。

扣鳴刀再生

刀身完成後,就是裝具的部分。白玉刀柄、珊瑚球刀墜、鎏金蓮花座等講究的工藝,都沒有難倒有心人;但是劍鞘上所貼、原產新疆的金桃樹皮,可就令陳朝波頭痛萬分了。新疆那麼大,到那裡去找金桃樹呢?

合該應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句話,一天陳朝波聽說瀋陽就有好幾百棵金桃樹,而且因為要拓寬道路,全要砍掉。他立刻悉數購回,剝去樹皮,除下外層,裁成每片長1.2公分,寬0.3公分的薄片,再像拼花地板一樣一片片貼得嚴絲合縫。閃著金紅色光芒,華麗無比的劍鞘就完工了。

三年後,陳朝波捧著復原完成的扣鳴刀,再度造訪遼博。

看到扣鳴刀在一位台商的手中再生,遼博幾位負責人顯得相當驚訝。王棉厚不否認,「一開始,也只是想讓他試一試,沒想到拿來的成品,比我們想像得好,與原件沒有大差別,相當逼真。總的來說,我們是滿意的。」

王館長認為,扣鳴刀有了複製品,就可以拿到世界各地去展出,在文化傳播上的價值是很大的。外國博物館如果有興趣收藏,也可以接受委託訂製。

目前唯一復原成功的一把扣鳴刀已經運回臺灣,黃德傳和臺北故宮聯繫,希望讓秦孝儀院長看看,提供他們一些意見。

愛玉不愛刀?

其實臺北故宮是沒有收藏歷代兵器的。對於明清後中國重文輕武,使得兵器變成不受重視的學問,蔡益明深有所感。

「兵器是一個民族求生存的工具,是當代科技、工藝水準的最高表現。」他認為,想瞭解自己民族的歷史,不能只看唯美的一面,也要看現實的一面。我們的祖先有兩隻手,一隻很文藝,一隻很強悍。多年來,我們只看重那只畫山水、捏陶瓷、琢磨玉石的手;而忽略了另一隻拿著刀劍、面對強敵的手。

漢朝、大唐的氣魄,確實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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