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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與『牧童遙指』的杏花村(組圖)

 2013-05-18 14:1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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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稱晚唐詩人杜牧為「小杜」,用以區別稱為「老杜」的盛唐詩人杜甫。杜牧之比杜甫,詩作固然稍遜,但更多了一些經邦治國的才具。杜牧是萬年縣(在今陝西省長安縣)人,生於唐德宗貞元十九年(公元八0三),卒於唐宣宗六年(公元八五二),是「三通」之一的《通典》作者杜佑的孫子,有《樊川文集》傳世。他曾兩次上書給朝廷執政,對消弭外患和討伐叛鎮,提出具體的用兵方略,且收到顯著的成效。他還寫過《原十六衛》、《戰論》、《守論》(均見《樊川文集》)等軍事著作,並注過《孫子》(見《注孫子序》),史稱他「敢論列大事,指陳病利尤切至」及「真王佐才」。可惜的是,他生活在「只是近黃昏」的晚唐,大廈將傾,非他這根獨木能撐。所以他只好借酒澆愁,清狂聲色,如其《遺懷》詩:

落魄江南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悻名。

成了中國士大夫文人中風流才子的典型。

杜牧一生經歷頗豐,作過江西觀察使沉傳師、宣歙觀察使崔鄲以及淮南節度使牛僧孺的幕僚,也擔任過黃州、池州、睦州、湖州的刺史,當過司勛郎、史館修撰、吏部員外郎、考功郎中、知制誥、中書舍人等京官。本篇著重介紹他在宣州(今安徽宣城)和池州(今安徽貴池)的詩文創作以及所涉及的當地風物。

                     

                                     宣州開元寺    

開元寺與謝眺樓

唐文宗太和四年(公元八三0),當時作為江西觀察使沉傳師的幕僚的杜牧隨瀋轉到宣州。瀋傳師是唐代傳奇作家瀋既濟之子,與杜牧的祖父杜佑同修過《憲宗實錄》,又是杜牧的恩師。因此雖為賓主,卻相處甚得。杜牧此時不過三十歲左右,又是一位貴介公子,喜冶遊可以說是少年天性,也是他貴族本性;加之沉傳師亦風流自任,赴宣州任時,居然把在江西結識的歌妓張好好也帶到了宣城。宣城又是通都大邑,六朝以來繁華之地,山水秀麗,名勝眾多,所以無論從其本人的氣質秉性,還是客觀的自然和社會環境,都使杜牧愛上宣州風物並且多作詠吟。其中詠歌最多的當屬開元寺。

開元寺在宣州城內,東晉建成,原名永安寺,唐玄宗開元年間改名為開元寺。開元寺建築宏麗,下臨宛溪,與敬亭山遙遙相對,是個風景幽絕之處。杜牧一到宣州就游開元寺,而且與六朝文物聯繫起來。他的《題宣州開元寺水閣下宛溪》云:

六朝文物草連空,天淡雲閑今古同。
鳥去鳥來山色裡,人歌人哭水聲中。
深秋廉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
惆悵無因見范蠡,參差煙樹五湖東。

詩的最後說要學范蠡,功成之後歸隱江湖,看來此時既有建功立業的壯志,也有壯志未遂的惆悵。第二年春,杜牧再游開元寺,又寫了一首五古《題宣州開元寺》,詩中寫道:

南朝謝眺樓,東吳最深處。
亡國去如鴻,遺寺藏煙塢。
樓飛九十尺,廊環四百柱。
高高下下中,風繞松桂樹。
青苔照朱閣,白鳥兩相語。
溪深入僧夢,月色暉粉堵。
閱景無旦夕,憑欄有今古。
留我酒一樽,前山看春雨。

詩中提到的謝眺樓在宣州北門,是南齊時宣州太守謝眺所建,又稱北樓。謝眺是南北朝時大詩人,為李白所膺服。李白曾在北樓為他的從叔李雲餞行,寫下了那首有名的《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雲》。杜牧當然不會不知此典故,所以詩的一開頭就用地勢高的謝眺樓起興,以此反襯開元寺的古老和巍峨。一座寺廟,樓閣高達百尺,柱廊多至四百,而且高下隨勢,其屋宇之多,範圍之大,氣勢之雄,在「南朝四百八十寺」中當屬罕見。今日之開元寺,前後三進,屋宇數十間,亦算雄偉,但已遠非昔日可比。杜牧在此詩中又一次提到六朝古寺,使我們很容易聯想起那首有名的《江南春》絕句結尾:「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因此詩中憶亡國舊事、抒今古之慨,恐非是單純懷古追昔,內中當寄寓對晚唐時局的深憂,以及他壯志難酬的苦悶。比起第一首詠開元寺來,景物描寫之外,似乎更多了一些對於人生和時局的感慨。

唐文宗太和三年(八三三),沉傳師內召為吏部侍郎赴京,杜牧亦離開宣州赴揚州,入淮南節度使牛僧孺幕;後又回朝任監察御史分司東都。四年後,又應宣歙觀察使崔鄲之請,再赴宣州任團練判官,遂以開元寺南樓作為寓所。此時的心情和生活態度,與四年前已大不相同了。他的《宣州開元寺南樓》說:

小樓才受一床橫,終日看山酒滿傾。
可惜和風夜來雨,醉中虛度打窗聲」。

終日看山,醉中度日,詩中已看不到四年前的進取和優遊了。在南樓,他還寫了一首遇雨詩《大雨行》,詩中把今日南樓遇雨與當年東樓遇雨時的心情,有意的作一對比:

大和六年亦如此,我時壯氣神洋洋。
東樓聳首看不足,恨無羽翼高飛翔。
盡召邑中豪健者:闊展朱盤開酒場。
奔觥槌鼓助聲勢,眼底不顧纖腰娘。
今年闌茸鬢已白,奇游壯觀唯深藏。
景物不盡人自老,誰知前事堪悲傷。

詩中把當年宣州幕時的豪情壯志和今日人事播遷、光陰催老的慨嘆,表白得相當明白。

杜牧在此時還寫了首有名的《江南春絕句》: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這首詩雖不能指實是由宣州開元寺而生發開來,但四百八十寺的煙雨樓臺中肯定包括開元寺的南樓以及「高高下下」的亭閣。

                       

                                   杜牧《 九日斉山登高》詩意

齊山登高與杏花村

唐文宗開成三年(公元838)冬,杜牧內調到京師任左補闕,第二年春赴任。此時他三十六歲,正值壯盛有為之時,本可在左補闕任上做一番事業,但因得罪了宰相李德裕,又被排擠出京往偏僻的州郡任職。先是任黃州(今湖北黃岡市)刺史,再轉池州(今安徽池州市)、睦州(今浙江建德市),前後達七年之久。這段時間,他的思想由進取轉為頹放,內心也很憤懣:「會昌之政,柄者為誰?忿忍陰訐,多逐良善。牧實忝幸,亦在遣中」(《祭周相公文》)。唐武宗會昌四年(844)九月,杜牧由黃州刺史調任池州。池州位於長江中游的江南丘陵之中,秦時屬古彰郡,漢時改屬青陽,隋時置秋浦縣,唐時改為池州。池州西北瀕臨長江,東南則是佛教名山九華山。梅埂河、秋浦河從東南向西北橫貫全郡,可謂境內處處有山,山山有水,是個風景絕佳之地。但杜牧面對這明山秀水再也提不起往日的興致,倒多了些山川永恆、人生短暫的傷感,處世態度也更多了些詩酒為伴、脫拘世事的曠達和瀟灑,這種處世態度也成了杜牧後半生的基調。可以說:外任黃、池,使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這種基調,在他的《九日齊山登高》詩中得以充分表露: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鬚插滿頭歸。
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
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

此詩用俊朗頓挫之筆寫落寞淒清之情,排解的曠達之中暗藏年華虛度之悲哀。齊山,在今池州城南三里,其得名歷來有二說:一說此山有十餘峰,峰峰等高平齊,故名齊山;另一說是唐德宗貞元年間齊映任池州刺史時常登此山。齊映治池州有政績,百姓懷念,故以其姓名此山。齊山方圓不過十里,高不過三十仞,但山勢矯健,狀如伏虎昂首,從西南向東北延伸,直抵白沙湖濱。山上洞穴幽深、岩壑峻秀,有華蓋、朝天、石虎、無極等三十二洞,醒翁、竇雲等十三名崖,還有二峽谷,十一名泉。《齊山岩洞記》稱此山有「蓋九華之秀,可與武夷、雁蕩比美」,「可謂江南名山之最」。但因地處偏僻,在杜牧之前,此山並不知名。李白在秋浦一帶寫了十多首詠池州風物的詩章,卻無一首提到齊山。只是在杜牧的這首《九日齊山登高》之後,此山方成為時人以及後人的詠歌對象,明代《嘉靖池州府志》收歷代詩人詠齊山詩九十三首,皆是杜牧之後的作品,看來就像秋浦因李白的《秋浦歌》而名揚天下一樣,齊山也因杜牧的詠歌而得以天下知名。據計有功的《唐詩紀事》:此詩一出,詩人張祜立即作和,其中亦提到「秋溪南岸菊霏霏,急管繁弦對落暉」。張祜為人耿介傲岸,時稱「千首詩輕萬戶侯」。相傳白居易任蘇州太守時,張祜投詩拜謁。白居易戲稱祜詩「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屬阿誰」為「問頭」詩;張祜立即反唇相謔,稱白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為「目連經」(《唐摭言》)。但張卻為《九日齊山登高》作和,並在和詩中將杜牧比作南齊大詩人謝脁,可見杜牧此詩在時人心目中的份量。從此,「世事難逢開口笑,菊花鬚插滿頭歸」亦成為歷代人們估量世事、自我排解的人生格言。

杜牧之後,宋代名臣包拯也任過池州太守,曾在此山題刻「齊山」二字,至今仍存;北宋詩人梅堯臣、王安石等亦留下詠歌此山的美妙詩章;南宋紹興年間,岳飛駐軍池州,亦登山賦詩,抒發捍衛疆土地辛勞和收復失地的壯志:

經年塵土滿征衣,特特尋芳上翠微。
好山好水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

後人取杜牧、岳飛的詩意,在齊山之巔興建了一座「翠微亭」,又在其下建「特特亭」,以資紀念。

池州與杜牧有關的古蹟,除齊山外,還有林泉寺,在原貴池縣城西街,據杜牧詩中記載來看,當時即已廢圮,宋時重修,改名「太平寺」。寺側有金碧洞,皆杜牧常游之所,並各有題詠。前者為《池州廢林泉寺》:

廢寺碧溪上,頹垣倚亂峰。
看棲歸樹鳥,猶想過山鐘。
石路尋僧去,此生應不逢。

後者為一首七絕《游池州林泉寺金碧洞》:

袖拂霜林下石棱,潺湲聲斷滿溪冰。
攜茶臘月游金碧,合有文章病茂陵。

廢寺頹垣,霜林棲鴉;冰斷潺湲,相如老病。無論是景還是情,皆衰瑟傷痛,再也看不到作者當年在《宣州開元寺》中所描繪的天閑雲淡,白鳥相語之鮮明景物和俊朗疏寯之情懷了。

池州東門的城樓叫九華樓,又叫九峰樓,因面對九華山而得此名。杜牧任池州刺史時,常攜酒登此樓,遠眺九華秀色,間抒忠而見疑、壯志難酬之憂憤。在寄給友人張祜的一首七律中寫道:

百感衷來不自由,角聲孤起夕陽樓。
碧山終日思無盡,芳草何年恨即休。
睫在眼前常不見,道非身處更何求?
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

據唐人範攄《雲溪友議》記載:白居易作杭州刺史時,張祜、徐凝皆慕名前往拜謁,希望白能推薦自己入京應進士第,白居易決定以詩賦決高低,要他倆試作《長劍倚天外》賦和《余霞散成綺》詩。測試點結果,白以徐凝居上。張祜很生氣,「遂行歌而返」,不再赴京應試。杜牧是張祜的好友,聞此事後,為張不平,遂有「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之評。但細繹詩意,其中固然有範攄所云的為張鳴不平之意,,但其中的「恨」、「孤」和「不自由」之嘆,決不僅僅為張祜而發,也含有己身坎坷、壯志難遂的深悲。他的另一首登此樓所作的詠歌,就將這種喟嘆表白得十分明白:

晴江灧灧含淺沙,高低繞郭滯秋花。
牛歌魚笛山月上,鷺渚鶩梁溪日斜。
為郡異鄉徒泥酒,杜陵芳草豈無家?
白頭搔殺倚柱遍,歸棹何時聞軋鴉。

前一首詩中含蓄地說「芳草何年恨即休」,此詩則明白道出「芳草之恨」的內涵:「為郡異鄉徒泥酒,杜陵芳草豈無家?」這種漂泊之感,芳草之思,往往會因人生蹬蹭而顯得更加深重綿長。

                   

                             杜牧《清明》詩意圖(清·錢慧安繪)

江南的明山秀水,有時也給杜牧帶來片刻的愉悅;面對著「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江南三月,他也會有自我排解的時候。在這些哀怨的登臨詩外,杜牧在池州也寫過一首清新明快的絕句,這就是膾炙人口的《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詩中提到的杏花村,在池州城的西郊。此地有一泉曰廣潤泉,當地有位釀酒高手叫黃公,用此泉釀出的酒「杏花春」,遠近聞名。據《池州府志》記載:廣潤泉邊「舊有黃公酒壚,後廢。余井圈在民田內,上刻有‘黃公廣潤泉’字」。明朝天啟年間以及清朝康熙、雍正年間,曾相繼在此筑亭、建坊、葺祠,杏花村酒的盛名亦歷久不衰。現在古井仍存,「泉香似酒,汲之不竭」,此地現在出產的「黃公酒」亦頗有名。清人曹文慧(號杏村)曾撰《杏花村志》12卷,其中提及杜牧游廣潤泉喝「杏花春」諸軼事,並題詩一首:「村出名書村愈名,依稀小杜是前生。行人寧止一丘壑,還情如椽紀太平「。詩很蹩腳,但亦在強調小杜與杏花村關係。今村內的「杜公亭」(亦稱「望華亭,遠眺九華山之意)亦是附會此意。但《清明》一詩,今《樊川文集》卻未載,只是見於後人編的《千家詩》中,所以有人懷疑此詩非杜牧所作,進而推斷詩中的杏花村不在池州而在山西,即出產汾酒的杏花村。其實無需多加考證,稍辯詩意,即可知詩中的杏花村定在江南而非塞北,因為「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正是江南三月典型的氣候特徵,所謂「戎馬秋風塞北,杏花春雨江南」。何況,《樊川文集》中還有一首《春末題池州弄水亭》弄水亭在杏花村的西側,池州城西門—通遠門外的秋浦河邊,寫作時間比《清明》稍後,是在晚春。詩中提到太守與賓客在亭內歡飲:

亭宇清無比,溪山畫不如。
嘉賓能嘯詠,官妓巧妝梳。
逐日愁皆碎,隨時醉有餘。

詩人平時的愁緒皆在美酒中粉碎化解,難得一日與嘉賓暫歡。詩人的心情與《清明》一詩醉中銷魂的基調是完全一致的。也許,這次弄水亭宴飲的美酒正是「牧童遙指杏花村」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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