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文革策劃(圖)
倒彭之後,毛澤東把自己藏到別人打不到的地方。不過,此後那場文革浩劫,卻已經開始在毛澤東心裏悄悄醞釀。作為這種醞釀最微妙的佐證,便是私底下請前妻賀子珍上山。在權貴集團裡已然孤寡的毛澤東,準備起用自己的女人。無奈賀氏神志不清,已然廢人一個,根本無法成為毛澤東的馬前卒。毛澤東於是讓江青上山,替他探路摸底。倘若賀氏健步如飛,精神抖摟,也許比江青更具殺傷力。毛澤東的拿自己女人作武器,可能算是對他年輕時激烈倡言婦女解放所作的別一種註解,並且在文革當中運用到翻雲覆雨的地步。
坐著專列,毛澤東四處遊走。這可能是毛澤東有別於史上帝王坐龍庭的君臨天下方式,以免對手把自己關在深宮內。不同於最高層的孤寡,在地方上,毛澤東不乏逢迎之徒。毛時代的方面大員,不要說找不出可以與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相比的封疆大吏,即便是吳佩孚、閻錫山、唐繼堯之輩,也已成了遙遠的往事。濫竽充數,阿諛奉承,上揣聖意,下欺草民;他們可以製造畝產萬斤的高產田,可以收繳老百姓的鍋碗瓢盆扔進小高爐煉出鐵疙瘩。歷史上最愚蠢的地方官幹不出的荒唐事,他們全都幹得不亦樂乎。毛澤東因此龍顏大悅,自我感覺帶領六億民眾,跑步進入了共產主義。近看是一夥無知無畏的草莽,遠看是一群史無前例的瘋子。
毛澤東在廬山會議上的耍潑,確實把黨內各級官僚嚇得不輕。也許張聞天那樣的書生型共產黨人,內心深處不會屈服於毛澤東的如此蠻橫;但許多草莽人物卻會認定,龍顏大怒,理當如此。毛澤東在廬山上耍狠過後,黨內黨外的政治空氣,令人窒息。全國上下,萬馬齊喑;飢民成群,哀鴻遍野。毛澤東卻輕鬆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分人禍,七分天災。劉少奇忍無可忍,反唇相譏,針鋒相對:三分天災,七分人禍。
三年大飢荒,餓殍三千萬。62年的七千人大會,劉少奇終於憤起直言:歷史上人相食,是要上書的,是要下「罪己詔」的。在另一次會議上,劉少奇更是感慨:國民經濟到了這種狀況,在國外總統就要宣布廢除憲法所賦予的權利。此言已經有了請毛澤東下臺的意思。由於眾怒太多。最後,迫使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作檢查。
作過檢查、退居二線的毛澤東,開始把嫉恨轉向了共產黨。由於劉少奇說出了眾人許多敢怒不敢言的心聲,威望鵲起。事實上,此刻最該說話的,也就是接替毛澤東出任國家主席的劉少奇。只不過為時晚矣。廬山會議是讓毛澤東低頭的最好時機。三年過後發難,雖然災禍事實更具說服力,但政治鬥爭之水早已被毛澤東攪渾。各級官僚心有餘悸的,並非是一場駭人聽聞的人禍,而是彭德懷等人的被打成政治賤民。再加上劉少奇自己都怯於公開直面毛澤東,不得不裝模作樣地承認,那場災禍,黨內高層,人人有責;因此,即便他再使出渾身解數以證明自己的治國能力,也很難對照出毛澤東如何無能,理當下臺。
倘若說,毛澤東是個打江山的梟雄,那麼劉少奇則是個治國天才。在治國方略上,劉少奇頗有自由經濟思想的頭腦,並且摻帶著猶太商人的精明。「造船不如買船,買船不如租船」,成為共產黨之於商業文明的一句名言。共產黨建政之際,劉少奇曾以剝削有理的詼諧,安撫城市裡的資本家。建政之後,劉少奇施展出相當出眾的治國之才,凝聚起了自己的人脈和人氣。不僅周恩來向他靠攏,就連五馬進京時進入最高決策層的鄧小平,也成為他的追隨者。要是沒有毛澤東搗亂,劉少奇有能力做出一番像樣的治國大業。當初的反冒進,乃是劉少奇阻止毛澤東不懂裝懂瞎指揮亂干預時提出的一種說法。毛澤東自知理虧,無法與劉少奇正面交鋒,才極其陰暗地選擇了周恩來做權爭的突破口。
且不說有多麼偉大的理想,共產黨只消有點良心,也應該在毛澤東和劉少奇之間,替中國人民作出正確的選擇。然而,悲哀的是,即便是劉少奇本人,都不想真的請毛澤東下臺,而只是想把毛澤東高高掛起。劉少奇和鄧小平等人有過讓毛澤東擔任名譽主席的設想。但他們理當知道,毛澤東豈能答應只擔虛名,了無實權?
七千人大會上,劉少奇帶領眾人痛定思痛之際,林彪再度出場護駕,從而獲得毛澤東的大聲喝采。林彪護駕尚可圈點,聖上急不可待為之喝采,實在有失人君之尊。草莽帝王此彩喝得有如潑皮牛二。林彪就此徹底中止原先的悠然休閑,趟入權爭的渾水。
林彪是共產黨的戰神,好比荷馬詩史所述希臘聯軍中的阿喀琉斯;雖然為人處世低調,卻與阿喀琉斯一般心高氣傲。最受毛澤東器重的是林彪,最敢對毛澤東說不的也是林彪。林彪雖然年輕時懷著理想投身革命,及至親歷過逐鹿天下的殘酷,轉向信奉孔儒。戰功赫赫的林彪,骨子裡並不好戰。當初出兵朝鮮,不僅拒絕毛澤東的授命,還對毛澤東的窮兵贖武頗有微詞。林彪長征時曾經要求解除毛澤東的指揮權,認為毛澤東根本不會打仗。坐了江山之後,林彪又公開提醒過毛澤東不要成為暴君。在共產黨三位最為能征善戰的將帥中,劉伯承退入學院做教頭,栗裕不受重用,林彪起先一直稱病,遠離權力中心,由於拒絕領兵赴朝還一度退役賦閑。林彪的復出,既有毛澤東的一再苦苦相逼,又有自己的拗不過皇恩浩蕩,躲不過忠義二字;拔刀相助是義,報效今上是忠。毛澤東在最高權力層中的孤寡情形,讓林彪看在眼裡,恰好成為挺身護駕的理由。林彪的護駕帶有濃厚的孔儒倫理色彩,一如《紅樓夢》裡的焦大對主子的忠心耿耿。這樣的護駕,同時又帶有武將之於文臣的輕蔑,或者說,不無打江山的功臣之於坐江山的重臣的優越感。
倘若在廬山會議上,林彪的指責彭德懷,還僅僅是替毛澤東解圍,那麼及至七千人大會,林彪的護駕卻變得極其誇張,竟然顛倒黑白:大躍進以來的錯誤,是什麼原因造成的?現在的困難,恰恰是由於我們的許多事情沒有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造成的。林彪此刻全然一付小兄弟幫忙打架的口氣:毛主席的領導,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正確的。林彪就此斷言:凡是毛主席的指示不受到尊重,受到干擾的時候就會出毛病。幾十年的歷史,就是這個歷史。林彪此時此刻完全忘了自己以暴君的前車之鑒,提醒過毛澤東。
林彪的出場,再加上週恩來的臣服,使毛澤東在高層的孤寡局面,全然改觀。林彪甫趟權爭渾水,旋即被毛澤東拉進權力最高層,並且取代彭德懷成為國防部長。戰神林彪,捲入權爭,幾近兵痞。在廬山會議上,林彪還算客氣,畢竟是併肩浴血奮戰過的戰友,不過是警告彭德懷,不要逞英雄。並且,毛澤東提及舊事、冤枉彭德懷長征路上指使林彪寫信解除毛澤東軍事指揮權,林彪還當場澄清,此信與彭無關。及至七千人大會護駕,林彪強詞奪理,言語蠻橫。不知是不是由於林彪曾經如此護駕,鄧小平到八十年代依然耿耿於懷,堅決不讓平反文革中林彪反毛一案。
七千人大會,雙方已然站隊。毛澤東擁有林彪的支持,劉少奇身後站著鄧小平、陳雲等主持經濟大局的高官,曖昧的周恩來一面悄悄靠近劉少奇,一面向毛澤東暗送秋波。數年之後,文革爆發,周恩來只消將身子微微一側,權力的天枰便發生毛重劉輕的傾斜。作為一個戲子,周恩來完美無缺;但作為一個政客,周恩來也跟其他佞臣一樣無恥。
七千人大會以後,雙方開始了一場古怪的競賽。一方面是劉少奇的解民於倒懸,救民於水火;一方面是毛澤東的大講階級鬥爭,林彪的大樹特樹毛澤東思想。一者是要讓老百姓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一者是要把六億人民趕進階級鬥爭的鬥獸場。
中國民眾在大飢荒以後,確實過上了一段舒心日子。劉少奇以「三自一包」給農村裡農奴般的農民們鬆綁:自留地,自由市場,自負盈虧;同時又以「四大自由」,自由租佃和買賣土地,借貸自由,貿易自由,扭轉整個經濟低迷局面。人民也感到劉主席本事就是比毛主席大。倘若沒有毛澤東的胡作非為,劉少奇籍此走向改革開放,是完全可能的。在劉、鄧主持經濟復甦的同時,周恩來在廣州會議上向知識份子作委婉的賠禮道歉,把知識份子歸入「勞動人民」加以保護。文化自由是經濟自由不可或缺的雙翼之一。周恩來之於毛澤東的臣服是被迫的,違心的,有如當紅妓女遭遇強硬嫖客。只是一旦助毛為虐起來,周恩來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的:一甩手拋棄跟隨他二十年的衛士,在愛女孫維世的逮捕令上簽字,向江青獻媚,甚至在毛澤東的侍妾面前低聲下氣。如此等等。
倘若毛澤東再不有所突破,那麼很可能成為被架空的晁蓋。中國人民舒心之日,便是毛澤東倍感失落之時。在劉少奇復甦國民經濟的時候,毛澤東一會兒躲進專列,一會兒鑽入行宮,一會兒游泳,一會兒題詞;一面御女無數,沒完沒了地滿足下半身的需要,一面大放厥詞,把現狀描繪得一團漆黑。毛澤東以最陰暗的心理,發出最蠱惑人心的噪音: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劉少奇辛辛苦苦地造福於民,毛澤東卻輕輕鬆松地大談兩個階級兩條道路的鬥爭,把只有資本主義(致富的別名)才能救中國的真理,說成只有社會主義(貧窮的禍根)才能救中國的歪理。與中國歷史上所有的改革家一樣,劉少奇也苦於沒有治國話語,缺乏改革理論,為自己的「三自一包」為自己的「四大自由」保駕護航,只好聽憑毛澤東胡說八道。
此刻,助毛為虐的林彪,完全把自己綁在了毛澤東的戰車上。經過對毛澤東的一番揣摸和研究,林彪提出一整套個人崇拜話語,諸如「三八作風」,「四個第一」,「活學活用」。林彪的名言是,毛澤東的話,「一句頂一萬句」。林彪下令《解放軍報》每天刊登毛澤東語錄,又親自給軍隊題詞: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戰士。阿喀琉斯從頭到腳變成了戈培爾。如此一片氛圍下,一個叫雷鋒的大頭兵,被渲染成比顏回還顏回的學習聖上思想標兵;其滑稽,其荒唐,足以讓孔夫子愕然失色。
林彪把毛澤東崇拜推向頂峰的所有言論,只消換一個角度觀察,幾乎全都可以聽作反話,有如不動聲色的諷刺,一本正經的黑色幽默。從後來林彪死後由官家披露的林彪反毛罪行當中,可以看出,林彪並非不知道毛澤東是個什麼東西。林彪如此寫道:他自我崇拜,自我迷信,崇拜自己,功為己,過為人。林彪深知毛澤東的權鬥手法:他先為你捏造一個「你的」意見,然後他來駁你的意見。從林彪九大以後的不願再搞階級鬥爭可以得知,林彪並非像毛澤東那樣醉心權爭,漠視國計民生。林彪當時的瘋狂捧毛,只是意在打擊毛的對手劉少奇。等到劉少奇被打倒,林彪認為共產黨應該替這個國家做的,其實還是劉少奇所做的事情,發展國民經濟。林彪誤以為毛澤東也是這個意思,殊不知,毛澤東的真意並不在於要不要給人民活路,而在於這天下到底姓黨還是姓毛。這是林彪沒能把毛澤東琢磨透的地方,毛澤東是真的想做始皇帝。就算沒有了兒子,也要讓侄子,甚至讓老婆做接班人。這與其說是個性強橫,不如說是小農的偏執。
毛澤東文革作祟,可謂精心策劃。讓林彪拿著槍桿子替他壓陣,讓姚文元之類的筆桿子替他開路。一會兒評《海瑞罷官》,一會兒批判「三家村」,矛頭直指緊跟劉少奇的北京市委。毛澤東還嫌不夠火爆,親自出馬,赤膊上陣,充分利用他在黨內的話語優勢,從意識形態入手,把共產黨所有主政部門,說得一團漆黑。不是閻王殿,就是獨立王國,並且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經過一番指鹿為馬的抹黑,毛澤東發出打倒閻王、解放小鬼的戰鬥令,向全國貼出他那張氣勢洶洶的大字報,《炮打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