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承諾不行賄的中國公司

行賄，還是不行賄，在一些企業家那裡，正在成為一個問題，儘管在一些官員那裡，腐敗還是不腐敗，並不是個問題。

我的朋友廣東浩和建築股份有限公司CEO張奕曉，去年加入了世界經濟論壇的反腐敗夥伴倡議（Partnering Anti-Corruption Initiative，以下簡稱PACI)。逾一年半過去了，他仍然是唯一中國企業成員。

中國有許多企業家對世界經濟論壇趨之若鶩，中國政府還把該論壇搬到中國的大連和天津每年輪流做東，聚集了大批政商精英和青年領袖，但是，直到目前為止，還是僅有這一家不起眼的民營企業，通過加入PACI讓全世界知道，有一家中國企業公開承諾不行賄。

張奕曉從事建築工程生意，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個行業是「比較骯髒的」。2011年，在世界經濟論壇的雅加達會議上，他發現中國沒有一家公司願意加入PACI， 實際上，該組織和世界經濟論壇在中國已經做了許多企業的工作。「因為我們公司不願意沾染回扣和行賄，做的都是比較簡單的生意，當時我說：我願意做第一 個。」在簽署協議時，印度也沒有一家企業加入。今年印度已有數家加入，而中國仍然只有一家。這是一個自願加入的組織，成員包括約200家世界各地的公司， 既有歐美的跨國公司，也有新興市場的大公司。

張奕曉表示，作為一家建築及工程公司，浩和堅決不給人挂靠。他估計，中國8萬多家建築公司中約 95%的都是挂靠的。所謂挂靠，是指一個施工企業允許他人在一定期間內使用自己企業名義對外承接工程的行為。「給人挂靠能收費，但你就很難控制誠信和品 質，而尋求挂靠的公司基本上都是在做關係主導型的生意。」

他認為挂靠已經成為中國建築行業中一個系統性的問題，「所以中國為什麼有那麼多質量事故、安全事故，這是中國目前建築行業最糟糕的一點，非常可怕，是一個災難。」

儘管自願加入PACI並且保證公司絕對不以回扣和行賄獲取工程，但張奕曉也承認他們不能做到完美，在一些政府管制的基層，他們確實難以應付「小鬼難纏」，有 時沒辦法也會請吃飯和送禮物，但不送現金。「我是反對這樣做的，但他們真的會讓你停工，我們要生存，我們不能讓我們的客戶受到傷害。」他表示，政府管得太多了，各級政府疊床架屋的規章條例「簡直讓你覺得可怕。如果你誠信，會把你累到崩潰為止。國家的管制規範過多，你做不到的話，自然就會給權力尋租找到一些 空間。」

堅持原則還是影響了他的生意，去年可能錯過的生意有70多億，有兩個是國內企業的項目，一個60億，一個10億，「他們通過中間人 找我，他們知道我做得好，又是民營企業比較好處理，就來談這樣的事情，我說對不起，我們不做這樣的生意。」 現在浩和公司面臨著更大的挑戰，一些跨國公司裡也有人想吃回扣了，張奕曉透露他們去年遇到兩家很大的跨國公司，「其外包經理直接跟我談‘要點數’，我說對不起，結果這些項目就投不中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張奕曉稱越來越多的同行和客戶知道其「做陽光工程」，客戶包括了一批國內知名的地產公司、製造業公司以及一批跨國公司。在我看來，張奕曉承諾不行賄，將會為公司的長期發展帶來一個很「現實」的好處，基於相同價值觀，獲得一批「志同道合」 的潛在客戶。在 PACI的跨國公司名單上，我的確發現了浩和的客戶。

據PACI的研究，反腐敗有其商業邏輯。估計全球每年行賄的金額在1萬億美元左右，讓做生意的成本上升10%。作為法人的公司，以及CEO本人，都將會為其屬下員工的腐敗行為付出越來越高的代價。而堅持不行賄的公司，在公共項目的投標時，良好的公司背景令人放心；誠信可以避免法律風險、避免政府反腐敗的罰金與懲處。  誠信的公司，會吸引和留住那些有原則、上進的員工以及在意商業倫理的投資者。

一旦腐敗成為一種集體行為，會扭曲市場、阻礙增長、破壞法治，大家都是輸家。張奕曉的一番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現在建築、食品、藥品、質量等問題為何屢禁不止，就是因為出了問題就可以擺平，最終就是大家活著都沒有價值。」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