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賽萌：十八大吹出來的政改泡沫
在提筆撰寫此文之前，我去新浪微博看了看網友們對於十八大政改的吐槽。為了節約時間，我特地用「十八大?政改」作為關鍵字輸入到搜索框來進行檢索，沒想到除了顯示認證為@頭條新聞 的新浪官方微博發的兩條新聞之外，下面便提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搜索結果未予顯示。我嘗試著翻看搜索結果的下一頁，結果彈出來一個提示：「抱歉，未找到‘十八大?政改’相關結果」。看到這一行字，我不禁啞然失笑，而此時，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提及政改報告的高昂回音卻在人民大會堂上空迴盪盤旋，會場上的掌聲經久不息。
對於此類提示和警示語，中國網民早就習以為常了。微博上有個段子，問：用一句話證明中國是法治國家；答：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部分內容未予顯示。網民在譏諷言論審查和輿論鉗制的同時何嘗又不是無奈地自嘲。在中國，廟堂與網路成為這個國家輿論最鮮明的兩極——廟堂之上的慷慨陳詞能讓國人歡欣鼓舞，乃至激動落淚，而網路上的犀利吐槽則是這個時代的最佳註腳。
在此次十八大報告中，中共首次提出「五位一體」的概念，即生態文明建設與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並舉。對於這個嶄新的政治表述，中共御用理論家們的解釋是「五位一體」總布局是中共在領導人民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中認識不斷深化的結果。從鄧小平的物質、精神「兩個文明」到後來經濟、政治、文化建設的「三位一體」，再到後來的「四位一體」和如今的「五位一體」，這一系列提法其根本目的乃是一以貫之，即胡錦濤在大會上所說「總任務是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五位一體」的概念由中共中央總書記在大會上提出來之後，尤其是其中涉及到政改的表述，讓許多對民主翹首以盼的人無不拍手稱讚。財新網刊發總編胡舒立的《十八大讓改革之火燃起來》的觀察評論，這位在中國極富盛名的媒體人在文中激動地宣稱「改還是不改，十字路口的中國不再躊躇」。
屢遭整肅的先鋒媒體《新京報》，則刊發了《積極穩妥政改 回應民意期待》的社論，文中開篇就高調寫道，「所謂‘一體’，就清楚地表明，政治體制改革應與其他方面的改革、建設保持同步。」社論還稱，應以十八大為契機，加快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的步伐，積極回應民意的期待。
除此之外，《人民日報》、新華社、央視以及各地方媒體和幾大門戶網站，紛紛就十八大政改發表評論，甚至連BBC等境外媒體也開始高調關注的中國的政改議題。一時間，曾經被打入官方話語體系冷宮的「政改」罕見地成為這幾天最流行的詞彙，其在媒體上出現的頻率不亞於另一令執政黨頭疼的頑疾——腐敗。
十八大期間，輿論對於政改的熱議不但體現了公眾在政治參與度上的飢渴，更真實地反映了近年來政改停滯的事實。所謂政治體制改革，早在1989年便被徹底斷送，而之後的南巡東風和胡溫新政，僅僅只是固有體制之下的局部變革和執政黨內部的自我更新。
正因為政改已經持續停頓長達二十多年之久，許多對此是望眼欲穿而無可奈何，因而才有今天對政改超乎尋常的熱情和期盼。要知道，在十八大報告提及政改之前，哪怕是作為政府首腦的溫家寶，雖貴為總理，但其有關政改的講話也常在央視的新聞報導中遭刪減。正因如此，在此次權力交接的十八大上，作為國家元首和執政黨黨魁的胡錦濤當著數千萬黨徒和十餘億國民，親口喊出「必須繼續積極穩妥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的時代強音之後，人們的震撼可想而知。
對此，有網友稱十八大吹響政改集結號，中國政改將再度出發。對於政改，我當然是樂見其成，然而就因為胡在十八大上的報告就做出中國即將啟動政改的輕率判斷，這點我著實不敢苟同。
人們在歡欣鼓舞之餘或許還沒有忘記胡在開幕式上的另一段講話——「堅定不移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邪」在漢語中表示不正派、不正當，也有鬼神給予的災禍的意思，常用詞語有邪惡、邪說、邪教、邪神等，帶有很強烈的主觀感情色彩。從「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這句話可以看出，執政黨對於失去執政地位的驚恐由此可見一斑。
細看胡在報告中有關政改的論述，盡避細化為七點，但概括來就是一點，即深化行政體制改革。報告中支持和保證人民通過人民代表大會行使國家權力、健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完善基層民主制度云云只是現行制度的再次重申，了無新意。尤為需要指出的是，哪怕是現行制度下的局部完善，但在對權力的制約和制衡方面，報告卻上語焉不詳，既沒有明確的時間表，又無具體的操作方式，有的只是籠而統之地論述和漂亮話，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其背後的誠意和動機。
行政體制改革與政治體制改革盡避只有一字之差，卻有著本質的不同。行政體制改革是確保現行基本政治制度不變，在行政系統內部進行局部變革，如精簡人員的人事改革、調整部門職能的機構改革；而政治體制改革則需要觸動根本政治體制，是還權於民，建立三權分立、多黨競爭、相互制衡、民治民有民享的民主政治。
也就是說，官方話語體系裡的「政改」與民眾翹首以盼的「政改」完全是兩碼事。執政黨拿「行政體制改革」的概念偷換了「政治體制改革」的概念，並藉此樹立開明務實、回應民意的光輝形象，但其背後依舊是固守僵化制度的老一套。
值得注意的是，原有政治生態環境沒有根本改變，在權力依舊不受監督和制約的情況下，十八大報告中的諸多行政改革措施能否得到貫徹並最終得以實現，我不得不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一言以蔽之，不啟動真正的「政改」，僅靠偷換概念的文字遊戲是無法真正解決當下的各種矛盾，更無法救黨救國。
如今，第三波國際民主化浪潮風起雲湧，國內群體性事件此起彼伏，網路議愈演愈烈，民眾的權利意識日漸高漲……在此大背景下，政治體制改革已成為共識。作為執政黨，中共不可能對此充耳不聞、熟視無睹，尤其是當單純的經濟改革已經是強弩之末，改革紅利趨於殆盡的情況下，「政改」一詞又變成為了朝野一致認為的政治正確，而不再是見不得光的「忤逆之言」。所以本屆黨代會，最高領導才不避諱政改，反而明確把其納入報告之中，以高調地姿態回應民意。不過，這種打著政改旗號的行政體制改革，也僅僅只是在強大的民意壓力之下，執政黨又一次巧妙的應對和無奈的敷衍而已。
現在，十八大已經落下帷幕，人們猜謎遊戲的謎底也已揭曉。十年前，我們曾幻想過，也期待過，當時香港媒體甚至用「潮平岸闊，風正帆懸」來形容新任政府。如今，歷史似乎又一次重演，會堂裡雷鳴般的掌聲再次響徹神州大地，而代表們的眼淚也已刻畫成時代鮮明的印記。在這掌聲與淚水中，政改的呼聲終於成為了時代的最強音。爾後，便只剩下重重的一聲嘆息！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