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大會場的眼淚(圖)

專制的勝利在於逼使被奴役者承認自己是自由的。

——以賽亞•伯林

讓我印象深刻的眼淚有很多。有臺灣拍攝的記錄片《一寸河山一寸血》裡老兵回憶當年的戰事，想起與自己併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兄弟時流下的淚；1979年「高雄事件」施明德在獄中得知無數為自由民主打拼的同仁掉進國民黨的陷阱，同時被捕入獄，不少人到最後弄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時流下的淚；20多年前在這個帝國的心臟，同樣為民主奮鬥的單純學生看到自己的同窗好友被子彈射殺倒在自己面前時留下的淚；前幾個月香港「反國民教育」那些絕食的學生看到政府毫不退讓和市民們對自己的關心與愛護時流下的淚等等。當然史上最有名最有殺傷力的還是劉備的淚水了。當人虛偽到一定程度，一切生理特徵都可以隨時為自己服務。可在暴力與欺騙面前恐懼的人民，會發現眼淚到有另外一番用處。

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催生的神奇的國家，真是時時有驚喜，處處長見識。這幾天進京「面聖」的黨代表們也可說代表了普通的基層黨員和思想覺悟普遍低於黨員的群眾。因此在中國這樣體制下的國家，黨的會議更能決定國家的命運，甚至影響世界的進程。最近幾天的十八大更是如此，就在這一個嚴肅的場面，居然可以聽到很多哭聲。看到新聞標題的第一眼時我很納悶：我黨的壽命還很長啊，這些黨代表們哭什麼呢？再說了，我黨特別擅長把任何會議開成慶功會，比如汶川地震後吧，黨沒有急於懲處喪盡天良的官員，而是開了一場接一場的把中國人感動的哭的稀裡嘩啦的論功行賞的慶功會。在現在這個 「催人奮進、鼓舞人心，指引了未來五年或更長的中央發展戰略，具有重大戰略意義」 會議報告的描述下，中華復興估計大大超過「62%」，已經完成「92%」了。在這樣一個大好形勢下，會議應該開成和諧的大會，為什麼會場會傳出一片哭聲呢？

我們先看看那些代表們是怎麼樣流淚的。

何桂琴代表：10號早上，我們代表團又出現了一次流淚，而且達到一個更高的高潮，所有在場的代表在說的過程中一直在流淚，大家都很激動，用哭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我們那邊的老百姓都很實在，很純樸。寧夏比較偏遠，老百姓對黨很擁護。我們達成一個共識：老百姓說黨很好，就說明黨真的很純潔，很好。

李健代表：今天在聽胡錦濤總書記報告的時候，我流了5次眼淚。

郭明義代表：含著熱淚聽完十八大報告。

還有更誇張的，一邊吟詩一邊抹鼻涕巨曉林代表，先看看這位代表做的詩吧。

找到了，找到了
我心中的新期盼
在2012年11月8日中午
在人民大會堂的講台上
在胡錦濤總書記鏗鏘有力的聲音中
在人民大會堂迴盪著38次雷鳴般的掌聲中
在64頁十八大報告中
我終於找到了
找到了我們心中的新期盼……

這位代表沒有說看到了什麼才讓他找到新期盼的，老夫我看了半天報告實在猜不出是那句話能讓我找到期盼的。難道是這個號稱代表工人階級的政黨在開會開到第十八次後工人代表比例終於達到7.4%的消息才讓這位代表熱淚盈眶嗎？我很費解啊。據說某些代表在哭完後還圍著鳳凰衛視記者閭丘露薇，問她有沒有被感動，估計沒有表演天賦的閭丘露薇要讓他們失望了。

在1949年4月，即陳獨秀逝世7個年頭後，他的好朋友胡適攜帶陳獨秀最後的遺稿，搭載輪船永遠的離開裡中國大陸，在閱讀完遺稿後，胡適這樣寫了一篇5000字的序言，其中有這樣一句：「‘特別重要的是，反對黨派之自由’，在這十三個字的短短的一句話中，獨秀抓住了近代民主政治的生死關頭。」陳獨秀或許也沒有想到，他一手創立的政黨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極權主義政黨是不容忍任何異議的，是不容忍任何反對黨的，即使它們剛出生時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異議者，最大的反對黨。這個不容忍不僅包括黨外人士，也包括自己集團裡的人，因為它們反對的是異議，而不管這個異議出自誰口。胡適曾經很誠懇地指出：「近代一百六七十年的歷史，很清楚的指示我們，凡主張徹底改革的人，在政治上沒有一個不走上絕對專制的路，這是很自然的，只有絕對的專制政權可以鏟除一切反對黨，消滅一切阻力，也只有絕對的專制政治可以不擇手段，不惜代價，用最殘酷的方法做到他們認為根本改革的目的。他們不承認他們的見解會有錯誤，他們也不能承認反對的人會有值得考慮的理由，所以他們絕對不能容忍異己，也絕對不能容許自由的思想與言論。所以我很坦白地說，自由主義為了尊重自由與容忍，當然反對暴力革命，與暴力革命必然引起來的暴力專制政治。」

「全國8000多萬黨員選出2000多人去參加這標誌性黨代會，廣大黨員是希望代表們真真切切去反映廣大黨員，特別是基層普通黨員（也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所需所求，以黨代表的名義提出對黨建設和發展的意見，更好地維護黨的純潔性，更好的為民眾謀福利，這才是黨代表也應該做得事情。」而不是一味的歌頌黨，歌頌自己的偉大。我有時候真是不得不佩服黨，當年袁世凱也是拿著槍指著議員，自己才當上中華帝國的皇帝。而現在有些代表在沒有暴力的威脅之下，都恨不得馬上跪下來「山呼萬歲」！

在這場重要的大會上，黨代表們的淚水，不是在看到黨墮落腐化，積重難返時的悲憤之淚；不是看到黨的政策與事實嚴重脫節時的急切之淚；不是在為多災多難的人民爭權利爭自由時，被無數頑固分子攻擊，被無數敵對勢力包圍，被無數愚昧阻礙時的絕望之淚。而是自我誇耀、自我感動和受寵若驚的奴顏媚骨之淚。在這個虎豹橫行，滿街狼犬的時代，你說一點良心話，就會被人們記住；在人人為豬狗、人人被壓迫國家，你稍微為人們爭點做人的權力，就會被人們感激。可這一切都沒有。可能他們覺得「熱烈鼓掌」和「一致通過」已經無法更好地表現他們「堅決擁護黨中央」的忠誠了，以後的新聞稿裡最好改成「痛哭流涕的熱烈鼓掌」和「泣不成聲的一致通過」，這樣更形象，更堅決，更和諧一點。

索爾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島》中記載著這樣一個事件：

「在莫斯科附近一個小城召開區黨代表會議,小城要人們均參加這一盛會.便衣警察像習慣性的雪渣一樣滲入到大廳裡群眾之中.眾多演講之後進入晚會高潮:朗讀致偉大領袖斯大林的效忠信.提到斯大林的名字全體起立熱烈鼓掌,掌聲持續不斷達三四分鐘,人人都知道便衣警察在監視掌聲,誰也不敢停止鼓掌,六分鐘,八分鐘……由於不停地鼓掌,老年人心臟跳得厲害.九分鐘,十分鐘過去,大家害怕起來,沒人知道這情形該如何結束.在持續到十一分鐘時,造紙廠廠長鼓起勇氣停止鼓掌坐下.好像發生奇蹟似的,寧靜降落在整個大廳裡,現在可以不鼓掌啦.當晚造紙廠廠長以「別的理由「被逮捕,並判刑十年.審判結束後,偵察員要他記住:永遠不要第一個停止鼓掌!……」

看到這裡時，我感覺到匪夷所思，我覺得在現在21世紀的世界裡，恐怕只有「平壤崔成浩」的祖國那個垃圾國家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沒想到在天朝居然一如既往的表現的技高一籌。在社會主義的大家庭裡，可謂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天朝六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