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紅衛兵與尚未清算的罪孽
老紅衛兵,指的是在「文革」中最早起來「造反」的那夥以高幹子弟為主(不能一定說是全部,所以只能說是「為主」)的中學生。因為是我的同齡人,再加上他們這一夥當時在社會上的影響力頗大,可以說是舉足輕重,所以我對他們很是關注。
「文革」之前,他們對於那個使他們享受不到與他們所擁有的「等於零」(「宰相千金」現在這麼說的)的條件、背景或曰資源不相稱的待遇的「修正主義階級路線」(這個提法是在後來「文革」再有的)耿耿於懷。儘管他們能夠避免一般平民所要承受的衣食住行條件、儘管他們能夠上著一般平民上不了的學校。只不過是因為當時的學校領導和老師鑒於「朽木不可雕」和「爛泥糊不上牆」的原理,故實在無法讓他們擔任他們力不能及的學生幹部工作而已。
隨著毛澤東階級鬥爭調子的越發高昂,尤其是「文革」的展開,使這一夥確認唱翻身道情的日子來了。「文革」的針對「黑X類」和知識份子的種種暴行,不是別人,就是他們這一夥干的。——當然,沒有「等於零」的條件、背景或曰資源,其他階層的人是不敢想像這麼做的。而這,被毛澤東誇獎為「敢想敢干敢闖」,被毛的婆娘捧為「小太陽」!
然而,月有陰晴圓缺,天有不測風雲。毛澤東的「打垮走資派」的深謀遠略,是這一夥意想不到的。這「革命」和階級鬥爭竟然搞到了自己爹媽的頭上了,這「等於零」的條件、背景或曰資源豈不真的為零了?!於是,他們把「敢想敢干敢闖」精神用到了「中央文革」的頭上了。於是,就有了「聯動」。——當然也不諱言,還會有如曾經的「西南王」打斷了叛徒爹的三根肋骨、以示「堅決劃清界線」和「革命立場堅定」的鬥士存在。
當然,敢這麼幹,還是與他們擁有的「等於零」的條件、背景或曰資源是分不開的。除了他們這一夥,誰敢和能夠這麼幹?
當然,握有最大權力的毛與「中央文革」決不是吃素的。老紅衛兵這一夥要被關起來「收收骨頭」,也是不出所料的。看起來,這一夥像是「落難」了。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還能夠信心滿滿地說:「等著瞧:十年後還是我們的天下!」
其實,不消十年那麼久,才被關了兩個月,經過「批評、教育」一番,老紅衛兵就被放了出來。「還是我們的天下」,就已經初步得到印證了。假如沒有「等於零」的條件、背景或曰資源,像張志新、遇羅克那樣對抗毛及「中央文革」意志的人,能享受得到這樣的待遇嗎?
如今,老紅衛兵這一代眼看就要登上中國的權力頂峰了。登上權力頂峰的老紅衛兵,又會怎麼幹呢?
別的不看,就看還沒有登上權力頂峰的曾經的「西南王」,他那唱紅,不正充滿了「文革」的氣息?他那打黑,不就如同「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那般的氣勢洶洶?
可以想像:假如曾經的「西南王」登上權力頂峰,對曾經非議過他的唱紅打黑的我等,肯定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最令人感到可笑的是,老紅衛兵中的不少人居然吹噓自己是「‘文革’中最早覺醒的人」!
別的不說,單單在他們殘暴地對待「黑五類」、「黑六類」這個問題上,人們能夠看到他們有過認真的反思嗎?沒有,至少是極少極少的。難道打擊「黑六類」的「文革」與打擊走資派的「文革」不是一回事?這就叫做「最早覺醒」?不要說「最早覺醒」沒有,連至今都看不大見。
有人在無法否定曾經的「西南王」違法亂紀的前提下,卻要肯定他的唱紅打黑的功績,這實在是荒誕無稽和邏輯混亂。試想:一個心狠手辣、為所欲為的傢伙,又怎麼能夠做出文明、規範的業績來?
在「徹底否定‘文革’」的當初,曾經認定過作為「文革」的邪惡勢力的「三種人」。現在,且先不論這種認定是否正確和合理。而假如真正要認定「文革」的邪惡勢力,那麼這老紅衛兵比起這「三種人」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是更具危害、更為殘暴的一夥。而不認定這股邪惡勢力,「徹底否定‘文革’」也就不能真正完全做到。
正因為老紅衛兵的罪孽沒有得到清算(這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因為那「等於零」的條件、背景或曰資源),「文革」實際上沒有被徹底否定,所以老紅衛兵個個沒有對自己的罪惡歷史有過反思和懺悔。這是我們要為老紅衛兵登上權力頂峰的未來感到擔憂的重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