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我看神話的不同

──神話是什麼？（三）

神話究竟是什麼？我已作答，就是「神的話」。這的確簡單，展開來，就多了內容。漢語說神話常跟著傳說，這就是說，神的話及修煉的神人做的事由人口傳下來，就成了傳說。

嚴格的意義上說，古埃及關於俄賽尼斯吹笛、教制犁、建房與公正審判的神話是傳說。而聖經裡的神說「光」、「空氣」、「海」等，說「我們要按照我們的形象，按照我們的樣式造人……」；耶和華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他把造的亞當置於伊甸園中，對亞當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話，神用話創造世界並為人立法。

讀神話多了，逐漸就比較出了差異：中國古人說修煉的神人的事多，說其話少，更無神的話；古埃及人說神的事和話都多，但都是傳說，而且傳了很多代像是古埃及的現代人編寫故事；古代巴比倫人、印度人的史詩，都清清楚楚的是傳說，而且傳成了「很久以前」的故事。唯獨猶太人的聖經以特有的「神說」和「耶和華神說」，說匪夷所思的話，眾神（我們）用神通六天創世後，耶和華為亞當立法：「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處理違法者和教唆者都不在人情所思和所想之中，理應真是神的話才說的通。

神造人是合乎歷史的。大千世界，惟有人能創造物，為什麼？創世紀傳眾神賜福人類，對所造的人說「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人被特許管理天地間的活物，所以人才會有造物的能力，而動物沒有。但人是血氣性情中人，有私心、人情和自由，必然會受蠱惑和違禁令。故而人被神隔離和以人性和人情猜想和改編神的話與事，也逐漸成為必然。善惡是神定的。人有形象思維，如果趨惡或者擅自改變善惡標準，就會各說各的，爭吵不斷。

先是神造人，後是人造神。神與人的關係是：神真實地創造了能修煉回天的人，人虛擬地編造了喜爭好恨的神。人編神話、造傳說、講故事後，神就被人賦予了人情偏愛甚至色情。中國古人對此很清楚，所以說「萬惡淫為首」，視西方神話中的淫神為魔為妖，例如妲己；所以說「百善孝為先」，視居家過日子守禮儀、祭祖宗為回天做準備，天人合一：講仁義不分析。中國古人說寫文言，是因為深知人不可以胡編神話、傳說、故事，為避免禍從口出而說話含蓄，留有修正的餘地。我誤解說話含蓄時，以為這是中國人愛撒謊，其實不是。我所以怪含蓄，是被解構了神話的西文化和黨文化洗了腦：看人不是萬物之靈，而是進化的動物。

我摒棄黨文化，理性的接納西文化。我看古希臘神話，通過英國羅素在《西方哲學史》裡給的材料，有所感悟地拼出愛琴神話的一角：由起源中亞的雅利安人到希臘、義大利，部族原來的多神（信多敬一）的神話，在征服愛琴文明之後，吸納了接受古埃及和腓尼基文明影響的克里特現實主義文化藝術，其神話就成「英雄打仗，神仙助戰」的《荷馬史詩》了。

雅利安人的古希臘部族，猶如蘇聯解體後的多國獨聯體，保持著遊牧人驍勇好戰的野性，把帳蓬變成了城邦，部族首腦先是王，而後是貴族會議、人民會議選舉的執政官。他們的神話跟古埃及早期和古中國長期的神話，共同之處是信眾神，諸如宙斯、阿波羅和雅典娜等，主供一神，例如雅典供奉雅典娜；明顯不同之處是崇拜英雄，諸如普羅米修斯、赫拉克勒斯和奧德修斯。他們身上有古代埃及奈弗爾王子、巴比倫吉爾伽美什半神半人的影子。

普羅米修斯很神，跟中國女媧一樣造了人，卻沒得到中華族人的尊崇，他違犯禁令盜天火而受宙斯的奴僕暴力和強力及鷹啄肝的懲罰，這傳說很明顯警示希臘城邦公民別點戰火。希臘城邦公民顯然沒充分領悟宙斯神話的和平寓意，逞英雄已成了比江山還難移的本性，居然想像出宙斯偷情的私生子赫拉克勒斯更為英雄的傳說：殺老師後信從美德女神，選擇做好事──殺死惡獅、勇鬥巨人、解放普羅米修斯，等等。奧德修斯已無普、赫兩英雄的神或半神血統，更有血有肉，是個足智多謀的英雄，特洛伊海戰中巧施木馬計的主角，因好斗刺瞎獨目巨人而浪跡與蹉跎海上10年不得回家，致使家中愛妻被求婚者糾纏、兒子備受欺侮，最後獲眾神准許闔家團圓。

人類身形都大同小異，部族神話從古埃及到古中國，也是這個理：承認多神，供奉其一。不同地區的多神系統各有主次。古埃及最高主神是太陽神，創建城鄉（部族）兼併的統一族國。古印度最高主神是梵天，創建部族兼併且職業等級嚴格、姓氏區分細微的種姓國。古希臘最高主神是雷神（宙斯），創建慣於出海作戰、擄掠而歸、買賣奴隸、不滅同宗的城邦國。希臘就這樣有了少勞作多參政的公民，城邦小國寡民卻經常往來，看戲、體育、審判、作戰……

中國部族的多神傳說，三皇五帝及各路英雄，包括蚩尤、共工，也有善有惡，卻沒有地中海地區神話對惡神和英雄的推崇，《尚書》、《國語》之前是史官口傳神或神人的事，在敘事上修「直方正」歷史正道。地中海和印度的英雄傳說解構了神話，神、人、動物攪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