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祖笙:不在水月鏡花中接受幻惑的洗禮

霜行草宿在烏煙瘴氣、闇無天日的荒野,因為見多了烏天黑地裡的九關虎豹,受夠了毒瀧惡霧裡的風雨如磐,荒野行者往往會像汪洋之中的溺水者,哪怕海面飄來的只是一片枯葉,也忍不住要將其當作救命的稻草。當然,這不是行者的錯,錯的只是征途上遍佈了千岩萬壑。

我們在夜行中不知何時能盼來暮雨初收、征帆夜落,人困馬乏之時,尤其希望能早一秒鐘放下揹負已久的行囊,故而宛若撥草尋蛇,漸漸變得容易輕信、感動和感傷。荒野的率獸食人,就這樣讓我們有時不經意地忘記了什麼叫氣節,同時也常淡忘了某些獸類的凶殘和下流。

荒野不乏浪蕊浮花與土龍芻狗。掙紮在在兆載永劫的黑夜,設若我們望梅止渴,甚而不惜倚草附木、望塵僄聲,把荒野的回黃轉綠、鶯吟燕舞全然寄望於三屍五鬼,那麼曙光劃破夜空,就更會是杳如黃鶴。夜色濃黑,警惕在水月鏡花中,悲哀地接受了幻惑的洗禮卻不自知。

魑魅魍魎的喬文假醋,不過是數見不鮮的鬼魅伎倆。狼狽或有一朝之忿,但同樣逞凶在黑天墨地的荒野,狼狽之間「雖有小忿,不廢懿親」,你看到的也還將會是往來不絕的狼狽為奸。為鬼為蜮者杯酒戈矛,偶爾也燃萁煎豆,但同在一條船上,只會是同氣相求,首尾相衛。

樹冠的猛禽在午夜慣於鴞心鸝舌。面對地表層的啼飢號寒與屍山血海,猛禽垂頭塞耳、噩噩渾渾久矣,以堅如磐石的姿態完整表達了對小生靈的視如草芥。但與此同時,猛禽也一次比一次唱得更為口沫飛濺。一邊是噀玉噴珠,一邊是血與淚的交織,這就是荒野固有的景象。

夜色昏黑至此,我們如何還能再寄望於荒廟住持會縱身躍上法壇,當真逆風而立,捨身飼虎,為荒野眾生作善降祥。該敲的木魚都沒敲,該念的經文都不念,竟然要你相信了狼群此後信奉的是素食主義。看看荒廟蛛網黏塵到了何等地步吧,還有比這更能說明問題的佐證嗎?

縱觀古今,「末世利口之姦佞」何曾給荒野帶來過真正的雲淡風輕?依違兩可的話,你也能說。「白石似玉,姦佞似賢。賢者愈自隱蔽,有而如無,奸人愈自衒沽,虛而類實,非至明者,何以分之?」革姦剷暴,一匡天下,需要的是兔起鳧舉,而不是心不應口,其言洋洋。

這等幻惑的洗禮,看五次、六次還能勉強接受,但看十次、百次之後,倘若依然看不清幻惑的底牌,那麼只能說明觀眾的確是眼拙。夜色中的羊群,至少目前還不敢奢望與狼群同盤而食,只是苦苦祈求不要再被逼退至懸崖的邊緣,可就連這都做不到,還談的什麼風月無邊?

於是,在夜色中我們只能是一聲嘆息,把前方的曲逕預想得更為漫長。荒野裡的峰迴路轉,不在近在眼前處,現在還遠不是我們放下背囊的時候。在這樣的夜晚,真正能給我們帶來光明的,不會是樹冠層唱得好聽的鳥兒,而是荒塚上的磷火,以及扑滅不了的理想和信念……

在風雨飄搖裡掙扎的我們,一時間或許根本無力改變荒野的悲聲載道,興許此行的路上,還將會是魏鵲無枝,但即便是會成為夜空裡的孤雲野鶴,哪怕不濟如飄蓬斷梗,難於堅強挺立在風口浪尖,我們至少也還可以做到磨而不磷,涅而不緇,不在黑夜中迷失了自我的方向。

只要我們在內心多一分對淨土矢志不渝的堅守,多一分對光明鍥而不舍的嚮往和追求,不在水月鏡花中接受幻惑的洗禮,割捨對狼群的幻想心結,這在我們應該也是同樣不難做到的。遭受過狼群扑咬的羊群,在劫後餘生中不該再奢望了狼奶,更不該對頭狼還有巴望和禮讚。

是的,你我只是黃冠草服,只是蒼茫荒野最不起眼的一株幽草,或是隨風飄搖的一小片樹葉,但我們永遠不要忘記了天造草昧之時,狼群並非你我的生母強加給我們的附屬物,她更未把某種獸群強加給你我當主宰。我們雖則卑微,但卑微者也可以生長成荊溪旁的沅芷澧蘭。

故此,請不要在水月鏡花中接受幻惑的洗禮,請不要自輕自賤於自己是牛溲馬勃。夜色越是濃黑,越是恰恰讓我們看清了夜魔的油乾燈盡。風行草靡之日已為期不遠,火耨刀耕的季節必將到來,你也定能進賢黜佞。時下荒野蒼生所要面對的,其實也就是多一分守望和堅忍。

寫於2012年5月15日(廖夢君同學慘烈遇害於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黃岐中學,「偉光正」與絕人之後的惡魔連袂共舞第2130天!遇害學生的屍檢報告、相關照片及「破案」卷宗是「國家機密」!作家廖祖笙在國內傳媒和網路的表達權被黨國非法剝奪!廖祖笙夫婦的出境自由被「執法」機關非法剝奪,其故鄉居所被反動當局連續斷網43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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