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魯迅、儲安平和毛身上看胡適的偉大(圖)
胡適(資料照片/看中國配圖)
魯迅是1881年生的,比胡適大10歲出生的,今年剛好131歲。人們知道胡適跟魯迅同時都是所謂的「五四」運動的領袖人物,精神領袖、思想領袖、或者至少是文學上的領袖。魯迅可以說是文學上的領袖,他的小說大家公認是最好的,他的散文、雜文也非常深刻的,所以影響了很多年。差不多近百年來,魯迅是一個很重要的文學作家,影響很大。
臺灣著名學者余英時說,魯迅的影響,主要是中國共產黨左派把他捧為聖人,甚至於要拿他來打倒胡適,把魯迅變成共產黨的代言人了。所以在幾十年來,甚至於從延安開始,就有魯迅學院,魯迅就變成了一個精神領袖,是中國現代文化的代表人物。他們用魯迅來取代一切,就說他一切都是革命的。大陸的大學、中學,各種教科書上,魯迅的作品選入的非常多,所以魯迅在中國是無人不知的一個名字。可是相反的,胡適從1949以後,因為他反共的原因、因為他提倡民主、提倡自由這些普世價值,跟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完全相反,所以不但受到了冷落,他的書根本不准在街上流行,尤其在1950年代發生批判胡適的大運動後。
按說,魯迅應該熱鬧、胡適應該較冷落,但恰恰相反。自從毛澤東死後,思想再度解放,大約從1977年開始,胡適的作品在大陸出現了。今天,胡適更比魯迅還要熱鬧。余英時說,這個原因當然是因為,第一,共產黨對於魯迅表面是很尊敬的,可毛澤東有一句話後來傳出來人人都知道,有人問說魯迅如果在今天應該怎麼樣,毛澤東說或者就是規規矩矩不說話,或者就坐監牢。換句話說,他不能再寫雜文諷刺新社會,諷刺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這樣一來,魯迅就從一個非常高的地位慢慢衰弱,尤其是過去崇拜過他的人。一些學者,比如舒蕪等最初都是擁護魯迅、反對胡適;可是在他們死以前,都表示胡適可能比魯迅更有意義、更重要。胡適的著作生命不是在他研究國故,那些東西後來人超過他了;可是在政治上,他維護民主、自由、人權、個人尊嚴、以及全民選舉種種,是最有力的人。第二,共產黨對於魯迅又覺得他非常重要,尤其是左派說,我們要一個強大的中國,就必須要犧牲個人自由、犧牲個人的權利。但胡適認為恰恰相反,認為個人的自由跟國家的自由並不衝突,只有個人有了自由,國家才真有自由,所以他認為要爭取個人的自由,人格也是自己的人格最重要,個人人格很重要。胡適說每個中國人都有很高的人格,國家就自然有人格;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可以建造起來的。他這幾句話到今天還有很重大的意義。
所以,胡適比魯迅更有長遠意義。魯迅在摧毀舊中國的時候,發揮的作用可能大一些,可魯迅沒有積極地提出他的理想來,也沒有維護任何普世價值。而胡適的地位,不是來自學問,而是來自他的思想。
與魯迅、胡適相似的,還有儲安平。儲安平與胡適同屬於新自由主義,創辦過《觀察》雜誌。二人的共同點是在經濟上主張實施計畫經濟,而政治上則主張實行民主憲政。不過,胡適的自由主義思想淵源出自恩師杜威,杜威的新自由主義思想與後來羅斯福新政暗合,可謂在美國挽救了日益式微的自由主義。儲安平曾留學於費邊社主持的倫敦政治經濟學院,他的自由主義思想來自老師拉斯基。同為自由主義陣營,儲安平也想邀胡適為撰稿人,曾恭請胡適當撰稿人,但是胡適始終與《觀察》保持一定距離。
不是胡適與儲安平道不同不相為謀,而是兩人對時局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之間相距甚遠。胡適一貫溫文爾雅,廣接善緣而少有敵人,即使與罵他的人私下也可以成為朋友。以胡適為人處世之道,不可能置儲安平的請求而不顧。不久之後胡適大名終於赫然列在《觀察》封面之上。這對儲安平和《觀察》同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鼓舞,然而胡適卻遲遲未給週刊一字。儲安平1947年7月親赴北平面見胡適,那次胡適對《觀察》的鼓勵,增加儲安平不少勇氣。儲安平回上海後再次斗膽向胡適約稿,稱胡適文字會使《觀察》蓬蓽生輝。如此恭敬的「乞稿」,但直到《觀察》停刊,兩年裡胡適未給《觀察》寫過一篇文章。
胡適這段時間並不是封筆不問世事,而是把多數文章發在一本叫《獨立時論》的刊物上。1947年9月28日,胡適在《獨立時論》上發表《爭取學術獨立的十年計畫》。此文發表前胡適在文中所提及主張已廣受關注,儲安平曾在此文發表之前就致函胡適,希望《觀察》能首發此文,但胡適卻以已先投《獨立時論》為由拒絕。不過,胡適最終同意《觀察》轉載此文,同時為《觀察》題詞:「要那麼收穫,先那麼載。」胡適用此語來表達自己的信仰,也希望別人相信這句話的道理。從這區區幾個字來看,胡適對《觀察》的態度是有所保留的。
《觀察》奉行的基本原則和立場胡適是支持的,但在具體觀點和價值評判上,雙方就差異萬千了。胡適自1946年夏歸國之後,眼見好不容易贏來抗戰勝利的國民政府卻風雨飄搖,各種叢生的積弊逐漸拖垮了這個政府,內戰無休無止,經濟凋敝,民生艱困,幾個在野黨不斷撼動這個根基不穩的政府。在這大廈將傾之時,是推一把還是扶一把,是胡適與《觀察》諸多撰稿人,尤其是儲安平最大的區別。在胡適眼裡,國民黨這麼多年畢竟是一步步在前進,制定《臨時憲法》,結束「訓政」,召開「國大」,歷史正朝著憲政得寸進寸,得尺進尺。1947年《憲法》更進一步確立了自由民主原則,而《臨時戡亂條例》只不過是戰時措施。儲安平可以辦雜誌自由批評,這本身也是民國以來言論自由逐步走向制度化的實證。如果此時一味譴責政府,無異於是摧毀政府。胡適向來強調一言可以興邦,一言可以喪邦,所以他在發言和批評政府時很謹慎,決不逞一時之快而放棄責任。而儲安平極盡鑠金之能辭,多用激烈的態度批評政府。他太痛恨這個政權,以至於不顧一切地落井下石。
要知道國民政府不能遏止的頹勢是抗戰後期才發生的,從北伐到「七七事變」的10年間,對外爭回了不少利權,對內的建設有不可抹殺的成績。這段上升期在儲安平眼裡卻不見,只一味否定這個政權,在大廈將傾之刻推上有力的一把。比如對學潮,儲安平是完全支持,強烈譴責當局,所有《觀察》刊登報導學潮的新聞和評論,都是全盤肯定並煽風點火。胡適對學潮則表示理解之同情,承認政治腐敗是導因之一,但不贊成動輒罷課,把學生運動當成政治鬥爭的武器。在儲安平的言論裡,佈滿了國家、犧牲、代表、公平等字眼。而胡適則強調:「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自己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起來的!」兩人一對比,簡直像兩種話語體系。
社會是需要儲安平這樣眼睛只會向下看,但是手裡拿著糞叉子的「扒糞者」,必須知道什麼時候該停止掘糞。《觀察》創辦本想為中國培養一點自由思想的種子,但具體行動卻和理想有一定差距,扒糞的叉子失控了。欲使滅亡,先使瘋狂。儲安平和《觀察》在激情相挾下,喪失了理性。原本設想辦本非常穩健的雜誌,但很多文章越來越激進,逐漸由中間轉向中間偏左,對民國政府進行「毀滅性的批評」——幾十年後,費孝通在接受央視《東方之子》採訪時,仍意氣風發地說:「那時候我們就是輿論!我們在輿論上打敗了國民黨。」——費孝通在1957年被被打成中國著名的大大右派,受盡折磨20年。
不過,胡適也曾經這樣的「天真」。1945年8月抗戰剛勝利時,遠在美國的胡適給毛澤東發了一份電報。他1954年,為司徒雷登《在中國五十年》所寫的序中說:「司徒博士的大使任務也宣告失敗,因為正如他自己說的,他是‘外交的生手’。……事實上,在理想主義澎湃的那些日子裡,我跟國內政治和國際政治的生手們同樣的天真。的確,我在對日勝利後不久,竟天真到打了一封長的電報到重慶,以便轉交給我的從前的學生毛澤東。我在電文裡用嚴肅而誠懇的態度央求他說,日本既已投降,中共就再沒有正當的理由來繼續保持一支龐大的私人軍隊,中共現在更應該學英國工黨的好榜樣。這個勞工黨沒有一兵一卒,但在最後一次的選舉中,卻得到了壓倒優勢的勝利,獲取今後五年裡沒有人能夠跟他抗爭的政權。1945年8月28日,毛澤東到了重慶,陪他同來的有美國大使赫爾利將軍,也是一個外交的生手。那時候重慶的朋友打電報告訴我,說我的電報已經交給毛澤東先生本人。當然,我一直到今天還沒有得到回音。」
但此時的毛澤東早已不是「五四」前北大的旁聽生、圖書館的助理管理員,而是手握重兵的一黨之魁、兩強對峙中的一強,當然不會把這位手無寸鐵的胡適放在眼裡,時移境異,隨著毛澤東在共產黨陣營中的崛起,他也不再承認自己是胡適的學生了,當年給胡適寫信、寫明信片乃至登門拜訪時的那份尊敬和謙卑都已蕩然無存。——直到1936年,毛澤東還親口告訴斯諾,他是陳獨秀、胡適的忠實讀者和崇拜者。毛澤東在長沙創辦「自修大學」就是受了胡適的影響,為此他曾當面向胡適求教,在給朋友的信中他也說過,自修大學「這個名字是胡適之先生造的」。1951年5月16、17日,胡適連日讀了蕭三《毛澤東的初期革命活動》,他把其中有關毛澤東年輕時辦「自修大學」的經歷抄在了那兩天的日記中。他回憶說:「毛澤東依據了我在1920年的‘一個自修大學’的講演,擬成‘湖南第一自修大學章程’,拿到我家來,要我審定改正。他說,他要回長沙去,用船山學社作為‘自修大學’的地址。過了幾天,他來我家取去章程改稿。不久他就南去了。‘自修大學’見於記錄,似只有這兩處,故我記在這裡。」
胡適總是忘不了這一切,忘不了1945年給毛澤東的電報,他晚年還幾次提及那份用文言起草的電報。1961年12月19日,胡適在臺灣,生命已進入倒計時。那天的《民族晚報》上有一篇玉壘生的文章《胡適文言信》,其中引用了他1945年8月4日給毛澤東的電文,勾起他對往事的回憶,「電報,我差不多都用文言,可以節省電費,而且有些成語,或如韻目,的確可以省了許多字。」
1949年以後,胡適雖身處海外,但幾乎無時不在關注大陸的命運,文化的浩劫、知識份子的境遇、人民的苦難等都讓這位漂泊的遊子牽腸挂肚,大陸對胡適思想的清算運動沒有讓他多麼痛苦,反而感到自己幾十年來傳播文明常識、自由思想的努力沒有白費。他一度收集了很多大陸批判他的材料,準備寫一篇長文來個總答覆。比他年輕十幾歲的朋友葉公超勸他說:「一個處女怎好和一群強盜打交道,況且文字在政治鬥爭中並不是最有力的武器。」最後,他也就沒有寫什麼回應文章。
毛澤東懼怕胡適的思想,根子就在於胡適所提倡的獨立思考、獨立判斷,重懷疑,重實證,與毛澤東的愚民政策發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毛澤東企圖以無所不在的思想灌輸、強行洗腦等,使普天之下莫不膜拜、盲從,最後將天下變成他一個人的囊中之物。
1956年9月,胡適已66歲。他在去美國加州大學講學的途中和記者談到《新青年》和《獨立評論》在中國近代新聞史上的地位時說「從那時候開始,自由思想和共產主義便不能相容。」他還說:「共產黨以三百萬言的著作,印了十幾萬冊書籍來清算胡適思想,來搜尋‘胡適的影子’,來消滅‘胡適的幽靈’。共產黨越清算我的思想,越證明這種思想在廣大中國人民心裏,發生了作用。」他感嘆,大陸不僅沒有說話的自由,特別可怕的是失去了不說話的自由。「中國知識份子就不能說許多非出自本身或虛偽的話,頌揚不值得頌揚的事,或不譴責他們內心不願譴責的師友。總而言之,沒有不說話的自由,就逼使許多中國知識份子講政治性的謊言」。
也是在1956年9月,胡適在談及胡風事件時幽默地說:「胡風真是該死。張谷非的名字好好的,他不用,偏要叫‘胡風’。在共產黨一條鞭的奴才文藝制度下,他偏要提倡什麼文藝自由。從毛澤東的立場來看,胡風自然應該清算。但是胡風事件可以說明自由思想依然在共產鐵幕的控制下滋生蔓延。」
1957年6月7日,中國大陸「自由的假期」突然告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運動眨眼變成了「控訴和整肅‘右派’人士」的運動,毛澤東說,這是引蛇出洞的「陽謀」,當年和胡適一樣懷抱自由理想的同伴紛紛落馬。9月26日,胡適在聯合國大會上發表長篇演說,「有些人說中國共產政權已經抓住了青年人的思想和感情,那是絕對不確的。……」,同時「對於這些受到共產黨的新的殘害的犧牲者,對於成千成萬膽敢公開指責並且與共產黨暴政鬥爭的同胞」表示誠懇的同情和欽敬,無比沉痛地指出:「在今天中國大陸上,凡是想做一個獨立的人,不分男女,都正被任意逮捕、拘禁、處決,或消滅。千百萬農人都正在被放逐或遭受到最殘酷的奴役。千百萬無辜的人民,都正在驅作奴工,——共產黨美其名為‘勞動改造’。兒女們被逼著控訴父母,家庭沒有溫暖與私人生活。個人的尊嚴與價值,已被剝奪淨盡。沒有任何基本人權,甚至沒有不說話的自由。」……
這是胡適對毛澤東治下的中國的基本認識,這一看法至死未變。
胡適一直惦唸著1949年後留在大陸的知識份子朋友的安全。1958年12月17日是胡適68歲的生日,恰逢北京大學60週年校慶紀念日,他在北大校友會舉行的聚餐會上發表演說,正值毛澤東退居二線,他說:「昨天,曾經當過北大旁聽生的毛澤東的下臺,‘新五四運動’是其原因之一。」
但他想不到的是,毛澤東並沒有下臺,而是繼續牢牢地掌握著「和尚打傘」的權力,其無限的權力和異想天開的政策將繼續給普通百姓帶來無盡的災難。1960年餓死數千萬人的慘劇只僅僅是其中一個例子罷了。1961年1月21日,胡適說:「大陸上人民餓死的約有六千萬人。在梅縣一個村莊裡本有四千人口,已經餓死了一半,只有兩千多人了。在北京,每人每月還可配到八兩油,在鄉村,每月每人只有一兩油。前天邵幼軒把她的祖母(邵飄萍的夫人)的信帶來給我看,說副食都不夠,‘我們快要干死了’。一個人一個月只有一兩油,她說的‘干死’,大概是指沒有油吃而說的。中國古代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所有哉’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讓人民自食其力,不要干涉他,他們會得到食物的。像油,農村都是自己做的,他們種的東西自己來榨油,本來不成問題,所以我主張的‘無為而治’還是有道理的。到了政府去管制,已經不行了,再到了實行人民公社之後,什麼都沒有了。這是管制的結果,還不如無為而治,讓人民自食其力,決不至於這個地步。」他說:「大陸上人民真的是餓死了,這些都是真的,真氣死人!」在胡適身邊工作了三年的秘書胡頌平,第一次聽他如此沉痛地說出「真氣死人」這句話。但胡適畢竟是胡適,他還是知道這些掙紮在飢餓線上的人並沒有反抗的力量。餓死也就餓死了,歷史將繼續。
作為一個學者,胡適晚年耿耿於懷的是毛澤東對文化的壟斷與宰制,由此造成文化風氣的敗壞,乃至文化命脈的中斷。1959年3月11日,胡適讀到大陸出版的毛澤東詩詞,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看見大陸上所謂‘文物出版社’刻印的毛澤東《詩詞十九首》,共九葉。真有點肉麻!其中最末一首即是‘全國文人’大捧的‘蝶戀花’詞,沒有一句通的!……我請趙元任看此詞押的舞、虎、雨,如何能與‘有’韻字相押。他也說,湖南韻也無如此通韻法。」在日記、書信中,69歲高齡的胡適透露了他對毛澤東一統山河,不僅主宰億萬生靈的命運,甚至要主宰綿延數千年的中國文化的嘲弄,御用文人大肆吹捧的毛澤東詞在他眼裡只是「肉麻」,而且連最基本的韻腳都不遵行了。
對那些偽造歷史、篡改歷史的作法,一輩子重視「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的胡適深惡痛絕。1960年5月3日,「五四」紀念日前夕,記者採訪這位年已古稀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巨人,其中一個問題就是「五四運動是共產黨策動嗎?」他指出共產黨的成立是在「五四」運動之後兩年的事,「現在他們說是共產黨的策動,完全是瞎說,不值得一駁。」5月4日,北大校友會舉行「五四紀念會」,他發表了40分種的演說,再次駁斥了這種編造歷史的做法,「但我們算算歷史,民國十年(1921)7月中國共產黨才成立,民國八年那裡有中國共產黨?這是講歷史的人最簡單的考據。」即使共產黨創始人、被譽為「五四運動總司令」的陳獨秀「在民國八年二月就辭去北大職務離開了。學生的愛國運動爆發後,陳獨秀才知道,在座的毛子水、羅家倫,當時都在場,可以證明。」否定了《毛澤東傳》中所謂「陳獨秀在北大召集學生演說,學生們才出去有所行動」的說法。他也不諱言「五四」那天,自己「在上海蔣夢麟先生家裡,晚上還喝了酒。根本不知道。第二天從記者那裡才知道北京的情形。」
胡適的自由主義思想,能夠徹底揭穿統治者的愚民政策。所以,統治者不喜歡胡適。胡適去世時,蔣介石親手寫下的輓聯是: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師表。這個輓聯相當準確,蔣介石本人並不接受自由主義,所以他不願意強調胡適的自由主義大師地位。蔣介石雖不接受自由主義,但他明白胡適的重要性。1948年底,國共爭奪戰在軍事政治戰場上勝負幾成定局,蔣介石製定了「搶救大陸學人計畫」,列在搶救名單的第一人就是胡適。據悉當時毛澤東託人給胡適帶口信說,只要胡適不離開北平,不跟蔣介石走,中共保證北平解放後,仍讓胡適擔任北京大學校長和北京圖書館的館長;但胡適卻說,「在蘇俄有麵包沒有自由,在美國又有麵包又有自由。他們來了,沒有麵包也沒有自由」。
1949年4月胡適還發表了《共產黨統治下決沒有自由》。與胡適同機離開北平抵達南京的陳寅恪一家,最終沒有去臺灣,留在了大陸,他沒有像胡適一樣從自由的角度去思考。十年動亂期間,陳寅恪遭到殘酷折磨,他珍藏多年的大量書籍、詩文稿,多被洗劫,1969年10月7日在廣州含恨離開人世。儲安平1957年因在《光明日報》發表《向毛主席、周總理提些意見》(著名的「黨天下」發言),招致當局不滿,反右開始後儲安平迅速被作為典型打倒,其家人和諸多相關人士均受牽連,文革中遭受殘酷迫害慘死。胡適的兒子胡思杜也拒絕離開大陸,在1951年知識份子思想改造運動中,胡思杜批判自己的父親,斥責父親是「帝國主義走狗及人民公敵」,表示要與之劃清界線,斷絕往來,此事在海內外引起了一場極大的震動;1957年胡思杜被打成右派,「畏罪自殺」。……
而胡適去了臺灣,推動了臺灣的進步。中國著名哲學家、社會學家李慎之曾說:「20世紀是魯迅的世紀,21世紀是胡適的世紀。」胡適對世事政局、歷史人生的評判未必見得多麼深刻、多麼高明,然而真知往往並不深奧。即使在是非顛倒、指鹿為馬的年代裡,也要保持獨立的思考,堅持獨立的批判,爭取說話的自由,對不同意見的寬容,——這些確實都卑之無甚高論。但胡適自由主義的理想雖看起來不是那麼過癮,不像狂熱的烏托邦足以激盪人心,顛倒乾坤,但卻是離現代文明更接近的思路。讀了幾十年深刻的魯迅後,人們依舊找不到方向感;而淺白、清楚的胡適,是人類普世價值在中國最有力的傳播者之一,並身體力行了一輩子。胡適所走過的路,乃是通向現代文明的路,也是一條繞不過去的路。這,也凸顯了胡適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