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聖賢信仰，死水活火
天主教神學家孔漢思寫《中國文化與基督教》，認為：基督教有先知和神秘雙重特徵，是閃米特族人的先知宗教、雅利安族人的神秘宗教融合；中國的宗教不同，而是獨樹一幟的「聖賢宗教，其中心形象既不是先知也不是神秘主義者，而是聖賢；這是一個哲人的宗教。」這裡說的哲人並非培根、羅素等近現代哲學家，類似希臘泰勒斯和蘇格拉底，是知識和智慧交融、德行超凡脫俗的聖賢人物。
聖賢在西方終究還是被視為人。泰勒斯，古希臘七賢之一，可以批評和超越。在古代歐洲，泰勒斯以「萬物的始基（之初）是水」這句話名垂千古，卻也只是智者的第一個起跳的踏板，都要踩過去。於是有萬物最初是氣、土、火等命題。
中國卻不這樣對待聖賢，後人提及開山鼻祖，總是肅然起敬，敬之如神。例如伏羲、女媧、黃帝、堯、舜、禹等帝君修煉人與之後的商湯王、周文王、周公、孔子等君主的楷模或老師，可謂神人，敬之如同上帝和耶穌。其實集先知和神秘為一體的耶穌在《聖經•馬太福音》就是這樣教導的：「學生不能高過先生」。
西方人雖然敬基督，卻很難理解中國人的這種合乎耶穌教誨的敬（德）師如神的宗教情懷，更難接受，認為：讓死者拽著活人的腳、道德約束人的創造性，不公平。歐洲的哲學和西亞的宗教就是後輩學生不斷批駁聖賢老師教誨的過程。
很少有人思考：成年如泰勒斯，見過萬千，甚至十萬、百萬的事物，土、金、木、水、氣、火、地、風等，他怎麼就能從萬物中單選一地說出「萬物的始基（之初）是水」這句話？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第一卷裡所說：「必須具有一種很大的精神勇氣」。也就是說，在貴族打仗求神幫助、女人荒野夜裡釋放激情的希臘城邦，泰勒斯說「萬物始於水」，勇氣不亞於中國關羽斬華雄。
說「萬物始基是水」這種匹夫之勇與其說是勇，不如說是功夫是神通，即慧眼神功。看海水養草養魚的經驗，海邊人都有，怎麼沒成泰勒斯啊？憑經驗瞎猜，並非誰都敢，猜了也未必敢說。泰勒斯沒有望遠鏡，也不懂天氣預報，他怎麼就成功地預測了一次日食的一次橄欖的豐收年呢？除非他修道打開了慧眼。也就是說，泰勒斯說「萬物始於水」，不是猜，根本就是高僧禪定後清楚看見的情形。
海水灌牡丹肯定死，井水和河水也生不了柴火。這慧眼所見之能「生萬物」的「始基水」，《管子•地水篇》的說法是：「集於天地……集於諸生，故曰水神。」泰勒斯也提到了「神」、「魂」等概念，認為萬物——水、石等——都充滿神靈。這就是說，派生土、石、金、木、氣、火等萬物的「始基水」或「本原水」，並非河海之水，如同老子所說「非常道」，「道生萬物」似的具有神性的萬能水。
人並非都視水如神。羅斯多夫採夫在《古代世界史》第1卷中記載泰勒斯生活的米利都城邦平民和貴族的鬥爭，寫道：「人民最初獲得了勝利，殺死了貴族們的妻子兒女；後來貴族又佔了上風，把他們的對方活活燒死，拿活人作火把將城內的廣場照得通亮。」愛菲斯城邦的赫拉克里特，一位拒絕繼承王位而樂於隱修的哲人說：「萬物都是從火產生，也是消滅而復歸於火。」「一切事物都換成火，火也換成一切事物……」世界「不是……創造的；它過去、現在和未來永遠是一團永恆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燒，在一定的分寸上熄滅。」這是視火如神了。
赫拉克利特的「活火」，還真的就是神，是神在其中的火。赫拉克里特稱神為「邏各斯」，即萬物普遍、必然具有的「命運」，「水」、「氣」似的滲透在所有物體和演變過程中。在他看來，人的智慧就是認識「邏各斯」在其中的「活火」，懂得鬥爭和戰爭改變社會的必然作用。「一切都是通過鬥爭和必然性而產生的」，世界經過一萬零八百年，發生一次大火，一個舊世界毀滅，一個新世界從頭開始。
今人慣於仿效赫拉克里特與泰勒斯的不同標新立異，卻不求甚解。赫拉克里特說：毀滅能力如神的「活火」，毀滅舊世界之後，「通過空氣而化為水，水是世界結構的胚胎。」這是通過批駁巴門裡德「不動的存在」而闡述的。這就是說：泰勒斯的「胚胎水」，如同不流不動包圍胎兒的「死水」，跟「活火」相反，在死寂的靜態中孕育世界萬物的結構，如同現代生物學所說植物的種子、動物的胚胎。
從有了量子物理學的今天，回顧西方的宗教、哲學和科學，批駁前人而試圖「學生高於老師」的路徑曲折迂迴，歷史作用主要是：熟記宙斯、巴庫斯們故事的騎兵和海盜，通過踩著老師前進的學習方式，學會了在公民會議裡辯論。中國先賢的警句、格言、寓言之類哲理在西方通過辯論講，含糊不可以，要明確。為此，蘇格拉底聖哲為雅典是典範的希臘民主制殉葬，耶穌神人為羅馬共和制殉葬。這就正如法國學者謝和耐在《中國文化與基督教的衝突》中所說：位於中國西方的恆河流域和地中海之間地區的人「是神學的人」，在犯罪的衝突中等待救贖。
中國古代不這樣。我此前一直在說，中國聖賢「某氏皇」（例如女媧氏）「靜民則法」、「某氏帝」（例如軒轅氏黃帝）「德像天地」，歷史使命是「神道設教」。女媧會造人，卻靜如處女；黃帝會打仗，能動如脫兔。這是一批不感興辯論的道君。在印度恆河因陀羅、希臘奧林匹斯山宙斯都為色情所誘惑時，他們清心寡慾，依照《尚書•堯典》中所說：「克明俊德，以親九族……平章百姓……協和萬邦。」這是說：克己忍讓而彰顯才智和美德，使家族九代以上都能親密和睦，國事順達。
這就是中國的聖賢信仰，死水修道如女媧、黃帝，他們為後世族人尊崇；活火修魔如蚩尤、共工，他們為後世族人警戒。中華傳統「和為貴」。中國共產黨利用中華民國國民倫理缺席的思想混亂之際，以馬列主義的鬥爭哲學蠱惑人心。
摘要：中國古代是族人崇敬聖賢的宗教，對待聖賢之類祖先敬之如神，合乎耶穌在《聖經•馬太福音》中「學生不能高過先生」的教誨，崇德敬師如神。歐洲哲學在泰勒斯說「萬物的始基（之初）是水」後，一直是後輩學生不斷批駁聖賢先師，踩著前輩前進的過程。派生萬物的水，並非河海之類流動的尋常水，而是具有神性的非常水，是赫拉克里特所說神在其中的活火毀滅舊世界之後，孕育新世界的結構的胚胎水，如同包圍胎兒的「死水」。西方的宗教把愛好辯論的公民變成神學的人」，在犯罪的衝突中等待救贖。中國古代聖賢死水修道，「神道設教」：克明俊德，親族和邦。中華傳統「和為貴」，警戒活火修魔的邪教蠱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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