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陽日記:美籍華裔少年隨父走訪中國貧困地區(一)(組圖)

我叫胡仲陽(英文名字:Albert Hu),是美國南加州聖馬利諾高中一名高四學生,居住在非常安全的聖馬利諾學區。在那裡最危險的事情不是綁架也不是幫派打架,而是看到成績單上的「B」後的情緒低落。  

自都村──中國西南一個偏僻山村,自都村的幾個村落散佈在涼山群山上,地處四川省最西南面,靠近雲南省。這地方城市裡濕度比較大,海拔較高的地方溫度相對較低並且基本比較乾燥。土生土長的人居住的地區屬於彞族自治地區,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只會說隻言片語的漢話。

第1天 6月19日 星期天

我和爸爸的行程是禮拜四開始的,為了節省旅費,我們從大都市上海乘坐深夜的飛機前往四川的一個小城市綿陽。然後航空公司的旅行車將我們和另外十幾位旅客拉到四川省會城市成都,路上兩個小時。在成都我和爸爸在一家關了燈鎖著門的簡易旅店敲門叫醒了警衛,登記了一個房間,快速地洗了個澡,瞇了一小會,凌晨四點在依稀晨光中急急趕往火車站。沒曾想到,我們被告知火車將只開一半路程,成昆鐵路中四川境內某一段因大雨造成塌方而中斷。

我們在人頭攢動的售票大廳排長隊退掉火車票,之後就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抵達通過崇山峻嶺之間五百多公里外的目的地。一些兜售長途車票的販子騙我們,說這個時候惟有乘坐他們的私家長途汽車,別無他法,我們後來發現他們賣給我們的票價高出正常票價很多。

上路後才知道這輛長途車太舊了,在山路上開了數小時後馬達過熱。兩位司機只好在路上幾次停車給馬達澆水降溫,最後找人修理。傍晚的時候當車行駛至山中某一個小鎮時司機還是決定不再往前走了,因為他們得到消息說前方有一座橋被洪水衝垮了。一車的旅客四下裡急找其它交通工具,付出更高的代價通過山中不同的途徑繼續前行。一輛小麵包車載了我和爸爸及另外五位旅客走了非常顛簸的農村小路終於在半夜以後到達西昌。由於天氣不好,旅客滯留,幾乎所有的旅店客滿。我們倆肩背著行李在街上挨家尋找旅店的空房。

當我和爸爸終於來到涼山腳下一個叫做東河鄉繁忙集鎮的時候已經是星期天了。一個禮拜中的第七天,山民們從山中各個地方來到這個小鎮出售或物物交換他們的東西或者休閑一下。我們是從西昌城坐越野車來到這個山鎮的,西昌城裡三位以前我們素不相識的愛心人士熱情地幫助了我們,他們是黃紅斌叔叔、徐旭叔叔還有李秋蓉阿姨。李阿姨還週到地為我們大家準備了午餐和水。到了東河鄉再往前就得靠我們步行了。黃紅斌叔叔通知了山裡的羅老師(彞族名字:布夫其爾)來接我們。和羅老師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太太和一匹馬。羅老師看到我們以及捐贈物資如書包和衣服等很高興。我們整理了一下肩背的行裝,幫助羅老師把東西綁在馬背上之後一小群人就出發了,羅老師的太太(彞族名字:阿側伍各)和別的山民妻子們走在前面。

在這個地方,婦女們操持著裡裡外外的家務。一個星期裡的最後一天,她們還要肩背著沈重的東西如野山菌、蕎子和土豆等,在不平整的山間小路上吃力地行走幾個小時拿到集市上去變賣換成微薄的現金收入。在回山村的路上,她們給我們這兩個外來的父子帶路爬山三個多小時。她們爬過一座又一座的山,腳下鬆動的石子不停地滾落山去。

在經過一座懸吊橋的時候,羅老師告訴我:「這座橋是新建的。以前每年有人在過河時被水沖走死掉。」夏天時,河水平緩多了,水因周圍山石泥土的顏色而變得渾濁褐色。我看著腳下的橋板。如果在這個高度掉下橋去那就糟了。

我們經過艱難的上山跋涉,走過泥濘的山間小道,道上佈滿縱橫交錯的腳印,終於來到了羅老師和他太太以及三個孩子居住的村莊。前兩天剛下過雨,秸桿和野草在小徑爛泥上雜亂地戳著。我感到最後幾分鐘的爬坡好艱難啊。從山下開始走時我背上的份量還輕,當我們這隊人馬進到村子的時候,我背上已經多了些爸爸的東西,我整個後背上衣讓汗水浸透了。汗水滴滴答答從我的脖子上掉下來。當我休息的時候,一陣微風把我的頭髮吹向一邊,我一邊跟羅老師交談幾句,一邊注意到一些小房子。路邊人家的房子的牆是乾泥坯壘起來的,人居住的房間、馬廄和豬圈都是這樣。而在我們聖馬利諾,我們有兩車位的車庫,後院有寬闊的草坪,有的人家後院還有游泳池。

一個小一點的私家游泳池起碼得有一萬加侖水吧。在這裡的山上,住在坡下的人家老得等上面的人家何時把水管接上,他們才又可以有水。一個四口之家一天大概用水最多十加侖,其中大部分用於煮吃的食物。

我們的晚飯很簡單,就是蕎饃饃和水煮的生菜。這兩樣東西加上被當地人稱之為「洋芋」的土豆是彞族山民日常飲食的主食,我很吃驚,這些食物索然無味。羅老師的太太在篝火上的一口大鐵鍋上辛勤地做著吃的東西,她沒有加油、鹽或其它調味品。羅太太做完菜,將它盛入朔料盆內,我們圍著盆坐。根據彞族習俗,客人和主人圍城一圈,其它家人圍成另外一圈。以示禮貌。當我咬第二口蕎饃饃的時候,我想到了爸爸的朋友們在上海一家高級的美國品牌酒店內請我們吃的高級自助餐。想到未來整整一個星期我們將要吃的東西,我開始有點忐忑不安。

羅老師的房子是用泥壘的,只有一間。有三張小小的單人床。 我和爸爸將睡在屋子中間的地上。羅老師想讓我們睡他的床。爸爸堅持我們倆睡在地上。羅老師和他的妻子從頭頂上處在黑暗中的架子上拿出蓋莊稼用的朔料布給我們墊在睡袋下區隔潮濕的泥地。

這裡的人被稱為彞族。他們的語言無論看上去和聽起來都與漢語不同。我和爸爸很幸運,羅老師的漢語講得流利,我們足以跟他交流溝通。這裡的人都很好;羅老師說這裡的人心地都很善良,對客人很友善。只有人家對他們不好時,他們才會對人家不友善。我們也聽說了一些當地官員腐敗的事情。自都村的村長和書記根本就不住在村子裡,當自都村的村民有事,都找不到他們。村裡需要建路,供電系統的問題也需要解決,而村長書記卻住在山下的西昌城裡,山民走路下山去城裡需要三個多小時,對於村民們的需要,村長和書記可以根本不予置理。

羅老師家裡有一些雞、幾頭豬、一匹馬,一隻大貓和一隻小貓。他們的屋後門外有山上下來的不停的水源,只是流量很小,還時不時地被上游的使用者打斷。水很乾淨,可以就這麼喝,不過外面來的人不適應,喝了怕有什麼危險。我覺得渾身粘,恐怕未來幾天會更粘。他們屋後雖然有不斷的水源,但是水流細小,還不時被坡上人家用水而中斷。這點水更本無法用來全身洗澡。


走在最前面的是胡仲陽

第2天,6月20日,星期一

五月底六月初就在學校放暑假前,為了讓我的這次行程引起學校同學更多的關注,爸爸幫我做了一個展示牌放在學校校園裡。爸爸在網上偶爾看到了一位黃先生所拍的這個村子的照片,爸爸希望我們完成這次行程之後我可以動員我的朋友和校友一起通過各種募捐來幫助這裡的人。爸爸在展示牌上貼了一些孩子們的照片,他們的眼睛都盯著你看,臉上泥跡斑斑,晒得又黑又髒。 一眼就看的出來他們一無所有,而在我們聖馬利諾,我們有iPads,Janoskis(名牌球鞋)和Priuses (流行日本油電兩用環保車)。山村裡的人們的家裡甚至都沒有什麼傢俱。羅老師家最好的東西就是靠牆邊的三張小床。學校的泥牆已經開裂並受到侵蝕。

回想在我的加州聖馬利諾的學校,6月14日放暑假前,爸爸幫我做的展示牌在學校午餐和課間休息時在微風中展示了幾天。我敢打賭最多隻有一、兩個人真正看過那些照片。就連我自己,負責這塊展示牌的人也沒有丁點的理解這些照片中的孩子們的經歷。沒有親身經歷,真的難以瞭解他們的生活竟如此的不同。

禮拜一至禮拜六羅老師在來洛小學教書。今天他帶著我爸爸和我一起走了一個半小時的崎嶇山間小道到學校去。整個學校的面積只有我們聖馬利諾的一幢普通民居房子那麼大。中間一塊空地,兩邊各有三間小小的房間。每間房有一個窗洞,透過一點點光亮。孩子們背對著窗洞坐,那點光線從他們背後照進來,這樣他們才可以看見黑板。他們的桌子太高了,而凳子又太矮了。

建築物全是泥壘的。連孩子們看上去都是泥塑的。

羅老師和河南鄭州來的義務支教的年輕李老師兩個人在來洛小學教書。李老師只比我大六歲。他先開始帶領孩子們早讀因為他就住在學校的一間屋子裡。他主要教漢語語文。大部分的彞族孩子不懂漢語,因為對他們來說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種語言。李老師教孩子們書寫漢字和拼音,幫助他們一邊又一邊地朗讀,聽起來李老師好像非常沮喪。在李老師教語文的時候,羅老師教另外一個班的學生算術:加法和減法。我跟著走進教室,發現教室好昏暗,心情非常沈重。

孩子們就這樣學習好多個小時。他們中有些人學得很快因為他們年紀稍微大一些成熟一些,或者因為他們重讀了同樣的年級。這些孩子年齡在11-12歲,有一個甚至15歲了。年齡小的孩子在6-7歲,他們學新的東西比較吃力,主要靠重複記憶。他們在課與課之間可以休息一會兒。課間男孩兒們搶著掄籃球或隨便亂踢亂搶著足球,互相撞到了又爬起來,其樂無窮。女孩們在一邊跳著繩子。

天氣好的時候,二十九個充滿歡樂、精力充沛的一、二年級孩子非常樂意到學校來學習語文、算術和一些社會歷史常識。逢天氣不好下雨,對有些孩子爬山路有危險,那他們就呆在家裡。

今天課間的時候,羅老師拿出了我們帶來的衣服。李老師讓孩子們排隊,從高到低排成三排。羅老師在操場地上面對孩子們鋪一塊布,然後將衣服放在布上粗粗地分類。不管拿到什麼樣的衣服孩子們都很喜歡。但是女孩子們看見裙子就躲避。在山上氣溫較低,穿裙子不實際。羅老師說,大一點的衣服褲子比小的好,山上涼,大點的衣褲可以包住孩子的小身子。

午飯時間,李老師為孩子們做菜。他讓每個孩子帶一個土豆到學校,他用油炒土豆絲給孩子們吃,每個孩子分到幾口。通常他們的午飯沒什麼可吃的 – 家裡的人只給孩子們帶幾口飯或者一個蕎饃饃。這個學校的孩子們算是幸運的,因為一些城市裡的愛心人士捐獻給每個孩子一個不鏽鋼飯盒。爸爸和我訪問過的另外兩所學校的孩子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一個小朔料袋裝一把飯就是他們的午飯了。李老師一叫:「吃飯了!」孩子們就跑到教室裡去拿各自的飯盒。其中一些人負責抱長凳出來。他們在中間的空地上排成一排,蹲在凳子前吃飯。

在孩子們做功課時,我就在教室裡超高的課桌間巡迴,發給他們小貼紙比如Utraman或米老鼠等。誰的算術題做對了我就給他(她)在鉛筆盒上或作業本上貼一個。如果哪個孩子沒做對我就舉例教他們。好看的各種貼紙來自於爸爸的一位老同學梁萌阿姨,她在上海也常常幫助農民工的孩子們。  馬建勇是一個12 歲的彞族男孩,他在這個學校裡已經讀第二遍二年級了。他的父母親在很遠的城市裡打工,他和他弟弟住在姨媽家。他比別的孩子聰明,知道的也多。他的漢語講得好,穿著也乾淨。他還充當了我爸爸和我的臨時翻譯。

羅老師的兩個女兒非常可愛!這裡的孩子事實上都長得很好看。很多人都有大大的圓眼睛。羅老師的女兒比別的孩子年齡小個頭也小。我爸爸說她們個頭小是因為營養不良。她們沒有牛奶,也沒有雞蛋吃。做菜放油或吃肉對她們來說是難得的事情。羅老師認為沒有錢和營養差都不要緊,他只希望他的孩子們受到教育。

在這裡的一些村子裡,蹣跚走路的小小孩和嬰兒的口水流的滿身都是,鼻子下掛著鼻涕。許多小小孩穿著開襠褲。這裡的小孩很好養,他們哭了大人很少管他們。十歲、十一歲的孩子就學會在去上學的路上將家裡的馬牽出去放在野地裡吃草,晚上放學回家的路上再把馬牽回去。連羅老師三歲的兒子都會在全家吃飯時給家人和客人盛飯,飯後獨自去洗所有的碗。

我今天很累。沒吃午飯、睡覺不夠、肚子疼、拉稀、拉稀、嘔吐、想家 …… 說真的,經過兩天在山村裡的生活,我感覺以前在聖馬利諾似乎沒有真正地生活過。為上大學準備AP考試、SAT考試、與朋友聊天、與肯尼斯談笑 ….. 與山裡的生活相比,聖馬利諾的生活略顯蒼白了一些。回去之後,我要開闊自己眼界,思考更多的事情,好好地生活,珍惜每一分鐘。我想念大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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